第六章
第六章
南城那件事并沒有在公眾視野停留太長時間。 八卦只不過是茶余飯后的談資,何況層出不窮的各類新聞總需要在社會生存,過平常日子的普通老百姓哪里又有那么多精力去盯住其中一件? 唐綿同樣也是如此。 她被日子推著,一天天的不斷向前走。 幾天后,唐綿和劉女士口中的趙家公子約在蓉城一家很出名的私房菜餐廳見了面,二人相談甚歡。 離開時,是唐綿將趙公子的輪椅順著青石板推到門口。 兩人談菜色,談旅行,談畫作。 唯獨沒談到唐綿感覺劉女士所期望的情。 再過了好幾天,這年八月的最后一個禮拜二,唐可做東,約自己和劉女士去府南河邊的香格里拉吃早茶。 在堂姐話里話外反對劉女士去找趙家時,唐綿突然就想起了葉引那句話 坦白自己認識黎靖煒,這樣可以省去中間的很多麻煩。 可引子雖然了解劉女士,但是絕對沒有唐綿清楚自己母親是個什么樣的人,而且,現在蓉城究竟是個什么局勢,她還沒摸明白。 再者,她從不認為,自己和黎靖煒之間,已經熟悉到了不需要走程序的地步。 劉女士跟好多人都處不好,就連和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算親近,可偏偏同唐可母女倆的關系好得不得了。 甚至,唐可結婚生子前沒在家族企業錦豐工作,反而給劉女士做過一段時間的秘書,所以她二人一直相談甚歡。 而唐綿根本插不上話。 對于剛剛的猶豫,則終究是沒有開口。 錦豐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企業,由唐可的外公和幾個舅舅于改革開放初期創建,其前身可以追溯到民國時期的某愛國企業。 唐可的mama不僅是老爺子的獨女,更是幺女,自然是倍受父母、哥哥的寵愛。 日子就這樣波瀾不驚地過著,流淌著。 唐綿未在內地高校學習過,所以有種種差異正在等待她一個一個地去適應。 完全,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這種思維方式、處事方式隨著生活環境的被迫快速改變,讓人覺得費力又傷神。 當與同屆其他老師帶的學生吃飯時,她才得知人家幾乎已經人手一篇以上的核心期刊,甚至有人手上的課題都進入中期考核,她才知道自己跑得實在是慢了好幾個半拍。 她不算是特別好強好勝的人,但眼前的差距是明顯的,她也不能讓自己落后得太多。 近期到季老辦公室與他討論文獻、研究課題,然后被帶著和幾位期刊的編輯吃飯了解政策的日子,著實幫了她不少。 可能每個師門培養習慣不一樣,季老的夫人也是A大法學院的教授,兩人帶的學生幾乎是混的。 也就是說,即便方向不同,也沒管那么多,事情來了,大家一起用。 比如,師母做實務,是內地某紅圈所的高伙,新入師門的同學總是免不了要去師母團隊接受一下高強度的實務訓練。 由于唐綿算是仍有工作在身,才免去了這一環節。 但師母已經敲定唐綿來幫她主持下一個課題,具體內容因為還未正式立項,也就還未收到進一步的通知。 轉眼快到九月,高校正式開學了。 季老這學期給本科生開設了一門課程,唐綿做了他的助教。 旁聽兩次之后,也對內地的教學模式有了粗淺的了解,也利于她自己進一步做調整。 中秋節那天。 午餐時分,唐綿提著劉女士提前準備好的月餅禮盒,趕到爺爺奶奶位于郊區的別墅,與唐爸爸一家人、大伯父一家人吃了團圓飯。 下午,她便匆匆趕往機場準備回香港。 第二天一早,亞太總部開例會,唐綿得匯報最近海達蓉城辦公室的相關行政事項的處理情況。 就像她同季老講的那樣,自從轉調蓉城后,她開始逐漸脫離實質業務。 可資本家永遠是資本家,既然意思性地發了工資,唐綿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不干,她現在主要負責蓉城辦公室和總部的對接等程序性事項。 從以前連軸轉的工具人到現在幾乎沒什么事的邊緣人,她也正在逐步適應。 在香港住了兩天,回蓉城的那天早上,是一個禮拜三,黃金周即將拉開帷幕。 日出喚醒清晨,大地光彩重生,金色的陽光灑在機場的人山人海里。 就是往日人并不多的貴賓廳都被小孩追鬧的尖叫聲充斥著。 唐綿在候機室無聊地翻著雜志。 她最愛十月初的香港,不冷不熱,十分舒適。 原計劃唐綿是想在香港約幾個好友出海玩兩天的,可這天是她大伯母的父親的農歷九十大壽。 頭兩日同堂姐喝早茶,唐可就是代表莊家給她和劉女士送帖子。 所以她得在中午正宴開始前,趕回到蓉城。 但偏偏遇上航空管制,飛機還是延誤了,唐綿緊趕慢趕到酒店時,午宴已結束。 唐綿停好車上到宴會廳時,只看見服務員在收拾打掃。 唐爸爸過來接得她,原來賓客們都組好牌局,在各個包房里面打麻將了。 唐綿跟著堂姐去給莊爺爺祝壽。 莊爺爺跟他們幾個晚輩打了招呼就由傭人陪著到另一個包間休息了。 他們剩下幾個不打牌的人站在酒店的露臺閑聊。 唐綿站在一旁,有些沉默。 放空腦袋,做個面露微笑的聆聽者是唐綿對這種場合最常給出的態度。 偏偏劉女士的嗓音她耳邊響起,擾亂她的狀態:趙公子在一樓兩點鐘方向,不管怎么樣,禮貌要到位,你還是該過去打個招呼。 唐綿嚇了一跳,唐爸爸剛剛告訴她,劉女士已經回公司開會了。 她沒來得驚訝,也沒來得及問原因,她順著劉女士指的方向望過去,露天花園的角落,坐著幾個聊天的商界人士。 但這一刻,她瞧不見旁人。 只一眼,唐綿便看到了黎靖煒。 這個男人在大陸、海外商業界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卻始終融入不了香港上流圈。 他年少時的斑斑劣跡,永遠是港城民眾茶余飯后的談資。 唐綿聽過不少關于他的流言蜚語,卻始終不愿意將那些詞語與眼前的男人掛上鉤。 男人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沒系領帶,西裝外套掛在凳椅上,這令他從容沉穩的氣度中多出幾分隨意,右手指間夾著一支冒著火星的紙煙。 如同那天他在南城四季酒店被拍到時一樣。 此刻,旁邊人在說話,他只不過是在充當著聽眾的角色。 當他往身旁彈煙灰,稀松平常的神態間,是三十幾歲又事業成功的男人才會擁有的漫意。 隔得距離不遠不近,或許是她的打量太過直接,黎靖煒眼梢余光掃向這邊。 深邃得,像是有漩渦。 唐綿微微斂眸,慌忙中轉身向堂姐走去,心跳如雷。 身后沿著露臺栽種的芙蓉,恰恰好地擋住男人投過來的視線。 此刻,唐可被幾個親戚圍住聊家長里短,小侄兒只得來纏著唐綿。 他拉著唐綿的手,嘴里碎碎念著要去喂魚擺擺。 唐綿有些心不在焉,但還是帶他下到酒店花園。 期間,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尋著黎靖煒的身影。 有一點點期冀,但也有一絲絲的無所適從。 拿著魚飼料口袋的手,不自覺地捏緊。 一陣微風拂來,旁邊金桂上的花瓣飄落幾顆,香氣撲鼻,讓唐綿心里那根緊繃的弦松了一松。 距離南城事件已過去將近一個月,這一個月他像是消失在了公眾視野。 唐綿也失去了了解他消息的全部渠道。 這次錦豐當家人辦壽宴,他的到來,有些出乎意料,但是仔細一想,又是情理之中。 剛剛同他眼神對視的那一秒,唐綿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時光流逝,唐綿變了很多。 可這種感覺,一如多年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