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入學手續并不算復雜，在注冊完成之后，唐綿中午和師門一起，在A大東門的中餐館吃了個便飯。

    之前一直沒有合適的時間坐下來探探，于是這次她邊吃邊向導師季老簡單匯報了自己在臺北參與課題的想法，涉及到種種收獲與不足。

    師兄師姐之前參與過類似的項目，也提出了些有針對性的建議。

    提到唐綿的工作，唐綿也解釋道之前所里要求學校出具那么多材料與證明主要就是為了轉崗，她現在所上的工作幾乎都已經停下來了，剩下的都是些行政方面的業務。

    從實質意義上來說，幾乎就是脫產讀博，重心絕對是放在學業上的，而且香港那邊需要處理的事基本上都辦好了，如果季老有要求，隨時可以再約時間坐下來慢慢談。

    她的反復表態，不知道是說給導師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下午大家計劃開個組會，談一下這學期的具體規劃，因為季老有幾個國家級課題要陸續往她手上交接。

    這項工作本來應該開學前的暑期就應該完成，可唐綿去臺北一待就一個多月，只與A大的這位上一屆的師姐打了一個照面。

    然而這位師姐在吃飯時，臨時接到省高院的專家座談會會議記錄員的任務，因此只得再另約時間。

    這樣一來，唐綿下午突然沒了安排，她便計劃去宿舍踩個點，大概收拾一下。

    翡翠城離A大非常近，步行就可以到。

    就算后期她想去住自己買的那套藝河灣，開車過來也不超過20分鐘，所以唐綿自然沒有長期住宿舍的打算。

    可她怕萬一做課題忙起來想要午休之類的，還是申請了一間。

    師姐吃飯時有介紹，從餐廳到宿舍有條近路，不過都是青石板，在草叢里穿，在這種炎熱時分，還能夠躲躲陰涼。

    唐綿走在這條路上，確實如此。

    還是八月份，學校未完全開學，只不過是博士手上的項目、科研比較多，把他們的時間提前罷了。

    校園清凈，沒什么人，大太陽當空，只聽得知了叫個不停，透過草叢間隙，外面的柏油馬路，沒有車輛與行人。

    如果，在這條小道上遇到人迎面而來，那就只能說是狹路相逢了。

    但是，唐綿是怎么都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了她十年未見的高中同班同學王斐雪。

    對方衣著樸素，這么多年似乎一點兒都沒有變樣。

    她沒打傘，唐綿的太陽傘也Cover不了兩個人。

    所以兩個久未見面的老同學站在草叢邊兒上，隨意擺了幾句，語速挺快，站姿別扭。

    唐綿才得知這位當初班上的常勝將軍、自己當時最大的競爭對手，已是A大經濟系的特聘研究員。

    在這個年齡段能夠有這個學術造詣，實在是不容易的。

    唐綿今天不忙，但對方忙得不行，只得互留電話，相約下次找時間好好聚聚。

    轉身看著同學匆匆離去的背影，唐綿沒多想，抬腳往宿舍走去。

    A大是百年名校，歷史悠久的同時也使得老校區的硬件條件著實不怎么樣。

    但大概這項目是聯合辦學，涉及到不少境外學生，因此提供的宿舍還是不錯的。

    博士都是單人間，六人共用一個廚房和小客廳。

    趁著宿管阿姨檢查證件查宿舍房號時，她在宿舍大廳轉了轉。

    她只要睡得晚，眼睛里的血絲就會特別多。

    偶爾還會頭昏腦脹。

    這種狀態，這兩年更甚從前。

    今天也毫不例外。

    為了顯得自己精神點但又不失報名第一天的尊重，唐綿特別化了個精致的妝去搭配新買的淺紫色雪紡衫和白色裹臀A字裙。

    她是典型的南方女孩，個子小，一米六出頭。

    那一身裝扮梳了個俏皮丸子頭，顯得青春洋溢。

    本來加個小巧的手包或者斜挎包就很搭，但無奈今兒報道要的手續文件太多，為了不讓紙張有折痕，遇到這種情況，唐綿都會拿托特包。

    幸好小號的經典DIOR   BOOK   TOTE方方正正又不失時尚感很好的解決了這件事。

    唐綿以往總怕別人覺得自己年齡小，不來事，于是不管任何場合都只穿黑白灰。

    可到今天，或許是想到新環境新心情，現在看來清清爽爽的淺色系也不錯。

    唐綿正對著那面全身鏡發呆，被宿管阿姨的招呼聲嚇一跳。

    咦？是港澳同胞??？宿管阿姨拿著唐綿的證件在手上晃了晃。

    不是，我是蓉城人，只不過之前一直在香港上學、工作那些。

    聽到招呼，唐綿說著本地方言，笑著向宿管阿姨走過去。

    最近香港好多新聞好精彩呀，你看宏盛那個，叫黎啥子煒喃？長得人模人樣的，但干點啥子不好？居然和外國人一起去嫖娼，玩得太過火，被告了撒！現在的人啊，莫得點禮義廉恥，那個黎還不是傍到老丈人家頭起來的，你看老婆才死好久？就開始亂搞。他們說，香港小得很，看到明星富豪特別容易，你見過這些人嗎？

    阿姨說完把證件還給唐綿，指了指桌上的宿舍分配表，抬眼看她：202，二樓右手邊第二間。接著把房卡放在臺子上。

    唐綿怔怔地伸手把卡片取過來。

    他叫黎靖煒。

    唐綿在心中補充阿姨沒說完整的名字。

    自從回了蓉城，唐綿的工作生活環境變化巨大，加上宏盛已有數十年沒有在蓉城搞大規模投資，因此周圍幾乎沒有同事、朋友會沒有預兆地提這個人。

    現在聽一個不認識的人講起來，唐綿有一瞬間恍惚。

    她拿著卡片愣在那里回味著宿管阿姨的話，沒注意到阿姨正滿臉期待地等著她的答案。

    被對方晃了晃手臂才反應過來說：額不好意思，沒見過。

    她轉頭看了眼電梯一直沒來，對阿姨點點頭，選擇走樓梯。

    唐綿到宿舍打開窗戶通風，房間已有保潔大致打掃過，除了家具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塵，看著還算整潔。

    她拿紙簡單地抹了抹，也不管臟還是不臟，就坐在床沿打開手機翻消息。

    整個上午都忙著跑各種手續、中午與同門吃飯、再滿校園找宿舍，加上和助理交代了今上午要到學校報名，沒什么事下午聯系，剛剛王斐雪打來電話響了一聲便掛了，自己也沒把手機拿出來馬上保存。

    因此，種種消息在界面一一彈出。

    震動感從手掌心傳來，帶給唐綿一種不知名的真實感。

    直到現在，唐綿才看到微信里香港的、內地的同事朋友們都在瘋狂轉載宿管阿姨口中的新聞。

    【不眠夜！李家姑爺約鬼佬玩3p】

    【獨家！直擊李家女婿新歡面目！】

    【不回港，李家女婿選擇南城買醉】

    看著這些，唐綿本就昏昏的腦袋更加脹痛。

    只覺得手心的玻璃屏幕發燙。

    微信群的熱度也不低。

    ??！我老公怎么會出這種事?。。?！

    A一連發了數個感嘆號和問號來表達自己壓抑不住的情感。談女朋友就算了，有未婚妻就算了，怎么還到處約??？？？

    這應該不是空xue來風，我朋友是南城公安局的。她說昨天凌晨他們掃黃，在四季酒店抓住黎靖煒在宏盛的心腹Kevin。那個外國佬在玩雙飛，警察進去的時候，三個人全身赤裸。那兩女的一個被捆在床腳，一個被捆在椅子上。黎靖煒肯定也玩了，可能是早走才沒被逮住。

    B在后面發了一大段，還補充了個嘔吐的表情包。

    姓黎的肯定玩??！你們看這張照片。

    C在后面附和，接著還發了張黎靖煒從四季酒店出來的照片，背景是這周末在四季酒店舉辦的一國際會議的歡迎橫幅。

    對！今天周一，這張照片應該是黎靖煒要坐車趕回香港時被拍的。他昨天在飛機上就安排今天要和幾個部門的負責人開會，還以為他直接回港，原來是在南城降落的。

    D是宏盛財務部的，也是蓉城人，唐綿同他一起參加過老鄉會。

    大家討論得正歡，群里報社的朋友發了一個視頻。

    引起眾人的瘋狂刷屏。

    唐綿心頭一緊，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往小陽臺走去。

    視頻開始鏡頭晃動，還有雜音亂入，不時有黑影遮擋住鏡頭，隔了幾十秒才看見是南城某區派出所。

    三輛掛著粵港兩用牌照的黑色寶馬7系剛停下，兩旁記者蜂擁而上，現場畫面混亂，閃光燈的啪啪啪聲接連不斷。

    黎靖煒從打頭那輛車里下來，兩邊是負責擋開記者的保鏢。

    他穿得很正式，黑色西裝，白色襯衫，打著暗藍斜紋的領帶，給人以強勢的印象。

    不管記者怎么舉著話筒嚷著提問，黎靖煒不改神色，徑直走進派出所。

    視頻應該經過剪輯，不過幾秒，畫面就接著黎靖煒從派出所走出來的樣子。

    Kevin在7月底已經正式向公司遞交辭呈，本月10號前將完成所有交接工作，具體情況我想宏盛會給廣大股民和社會公眾一個滿意的答復。

    他站在派出所門旁邊，回答一個記者的問題。

    有記者爭先恐后地高舉話筒：黎總是說這位高層已離職，宏盛對他的嫖娼不買單？那凱文負責的南城商務中心項目是否會因此有波折？據我了解，上周三凱文還出席了商務中心的奠基儀式。

    旁邊的秘書上前想打斷這位記者。

    黎靖煒沒回避：南城商務中心是宏盛今年的A級項目，不受任何影響。

    說完，保鏢將記者隔開，形成了條通道到黎靖煒的座駕旁。

    此時年輕女記者在遠處扯著嗓子用小喇叭追問：黎總，大家都知道凱文是你在倫敦的同學，由你舉薦進入宏盛，有媒體拍到昨晚你也進出四季酒店，這次的事件到底和你有無關聯？正在紐約辦時裝秀的Tracy對此還沒有表態。盛傳你跟Tracy貌合神離，她不過是你留在豪門的一個棋子。出了這樣的事，是否會影響你們兩位的感情？

    正準備彎腰上車的黎靖煒聽到這異常大聲的問題，動作停下來，一只手虛搭著車門轉身：

    針對不實報道，不管是我本人，還是宏盛，都不會做任何回應。

    這是個很官方的回答，也是他離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

    除了第一個問題由粵語回答，后兩個他都用國語作答。

    他的普通話談不上字正腔圓，但是和同齡以及上一代香港企業家比起來，標準太多。

    唐綿關掉手機屏幕，出神地盯著樓下綠油油的小草坪，在除草機轟隆隆的響著，青草味膩得有些悶人。

    她的思緒飄遠。

    唐綿在香港有不少朋友都供職于宏盛，港大的同學幾乎都以進入宏盛為目標。

    她從他們的口中聽過很多次他的名字。

    以及，有關他的傳聞。

    總體來講，黎靖煒不算是個低調的商人，常年緋聞纏身。

    香港小報多年前曾說過：他憑一己之力讓無數娛樂記者、狗仔有飯吃。

    不過近年隨著他把生意重心逐漸轉移出香港，曝光程度大不如前。

    甚至現在有些沖浪達人只知其是時尚女王Tracy的未婚夫，不知其本人。

    今天微博的熱搜也被黎靖煒的相關事件承包。

    但他的名字很快從熱搜撤下，取而代之的是Tracy的采訪視頻。

    采訪Tracy的是某國際知名時尚雜志，主題是她在紐約辦時裝秀的內容，全程10分鐘都用英文作答。

    視頻由雜志官方微博放出，還@了這位有百萬粉絲的時尚博主。

    Tracy本名鄧意玲，香港玩具大亨鄧紹裕的幺孫女，國際知名服裝設計師。

    她穿著粉白色的魚尾長裙坐在聚光燈下接受采訪，儀態端莊，一看就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大家閨秀。

    記者提了幾個關于時裝的問題后，話題很自然地轉向Tracy的情感生活，像是不經意地提及了黎靖煒。

    我同Lester是在我父親的生日宴上認識的，至于細節就是小秘密啦。她俏皮地聳了下肩。

    記者問：您曾經在采訪中說想找個穩重型的男友，不知黎總符合條件嗎？

    她笑著回答：像Lester那樣優秀的男人，我想，應該是大多數未婚女性的理想型。

    記者又問：這幾天國內出了一些關于黎總的負面新聞，您怎么看？

    現在網絡上真真假假的新聞讓人摸不清頭腦，也有別有用心的人使用一些手段讓大眾去攻擊一個無辜的個人。這些可能失實的報道會讓大家得到錯誤的資訊，而去給某些人的生活帶來不必要的痛苦。所以，我更偏向于相信自己與那個人在現實生活中相處所獲得的感覺。我也始終相信，Lester是個很有責任心、很尊重女性，同樣也很懂分寸的好男人。

    她還是微微笑。

    采訪后期，記者又提了幾個有關Tracy下一步工作計劃的問題。

    視頻的評論大多是：

    這大概就是資本的力量吧！

    我老公的危機公關做得不要太好，不輸于那些大明星的公關團隊。

    你們快去看那個蹭熱搜的臭婊子周殷雯！來湊我老公和我情敵的熱度，不要臉！

    原來，是周殷雯發了條似是而非的微博。

    【緣來緣離沒法懂，只知愛過，而不知痛為何物?！?/br>
    還配了張自己在山頂看風景的擺拍照。

    唐綿只覺得這個名字眼熟，但是一下子沒想起是誰，幸虧有娛樂八卦博主做出了介紹。

    該八線女星于今年初跟黎靖煒傳緋聞，當時他們兩個被拍到同游拉斯維加斯。

    博主分析，此女星應該動機不純，她月底剛好有部電影要上，這種炒作手段省錢又省力。

    唐綿看著新聞里黎靖煒的名字，和他在四季酒店停車場的側面照。

    昏暗的路燈下，他的剪影模模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