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做戲
第96章 做戲
午后,燕云歌來到白容府邸。 小廝進去通稟后,轉回到她面前,老老實實地道:侯爺正忙著,無暇見先生,還請先生稍等片刻。 叫自己過來的是他,這會又無暇見。燕云歌心里不悅,卻頷首沒有多問。 小廝道:不過侯爺有言,說魏堯在府上,先生可要見一面? 燕云歌想到過幾天就要上演的好戲,此事的確要與魏堯說一聲,便道:也好,我正有事找他,你領我過去吧。 小廝得令,領著人往護院住的地方走去。 書房內。 侯爺,我帶來的羹湯,你嘗一嘗,看看合不合胃口。白夫人說完,討好的將湯吹了吹涼,遞去給白容。 白容笑意微涼,說出口的話也夾雜著諷刺,你不必惺惺作態,宮里旨意已經下了,就是本侯也無能為力。 這人難以討好,她早就知道,只是她今日這般并非作態,而是有心想緩和夫妻關系。 白夫人微抿出一抹笑,語聲柔軟:侯爺,以往是妾身不曾盡到本分,侯爺失望責怪都是應該的。如今 白容卻打斷她的話,若早些年你能示好,本侯心還熱著,如今他的唇畔浮現一抹自嘲的笑。 晚了。說罷,他離開書房。 白夫人見此,喟然嘆息。 有幾日了,侯爺明顯與她疏遠起來,往日夫妻關系雖算不得好,爭鋒相對亦是有之,但是這么疏離漠然卻從未有過。 她不免也心慌意亂起來,怕他真的厭了她,最后會舍棄了她。 說穿了,女人的一生總是要寄托在男人身上。 她雖對侯爺無心,可是兩人也有過溫情時光,生疏如此,委實叫她傷心。 剛進府時,兩人各有芥蒂,可他到底把她放在心上寵了一段時間,是自己一日復一日的冷淡,終將他推遠,造成今日這般死局。 白夫人憶起往昔,心里徒生一種叫后悔和自責的情緒。 外書房里,燕云歌把計劃和盤托出。 魏堯聽完后,只說了個好,無條件的信任她的話。 此計萬分兇險,燕云歌生怕他不以為然,將話說得嚴重些,大殿上當堂反咬太子,皇帝可能當場將你杖斃,即使沒有,等你入了刑部大牢,太子也可能會派人來殺你,而我卻要等言官上書逼圣上認下了太子的罪行后才能去救你。 嗯。魏堯認真點了點頭,似乎不覺得有什么問題。見她皺眉,魏堯心里有數,反安慰她說道:為小姐做事,我心甘情愿,小姐不必為難。 燕云歌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她之前從未仔細打量過這個男人,如今細細來看,魏堯面容冷毅,看似不近人情,可是眉宇間一直有著化不開的溫柔,是個真正良善之人。 她有些遺憾,這么好的男人,偏是顆棋子。 燕云歌接著又道:過幾天,我設計了一場好戲,阿堯需要全力配合我。如此那個人才會越發確定你就是他們所需要的人。 魏堯沒有問什么計劃,只說道:我都聽小姐的。 這話聽得燕云歌心頭顫動,她閉上眼睛,躲過那令她產生罪惡感的目光,你放心,這是最后一次,無論成不成都是最后一次。頓了頓,她突然說道:阿堯,此事一了,我愿意跟你回春藤。 魏堯驚喜道:小姐愿意和我去春藤? 我總要和阿堯在一起的,去哪里有什么區別。燕云歌低眉斂目,話里情深任聽了都會動容:你身為庶子,處境艱難,若無人幫忙,只會越發艱辛。我不忍見你受苦,那些曾讓你受苦的人,我也不想輕易放過。 魏堯笑而不語,壓根不在意曾經的人和事,如今他的世界很小,只能裝得下她的一顰一笑。 燕云歌的聲音越發溫柔:我的身份是個麻煩,不過我已經想好了脫身之法。兩家婚事也是我父親的一廂情愿,此生,我只和阿堯做夫妻。 小姐別說了,這一次,魏堯真的笑了。他的眼睛是那樣的明亮,笑容是那樣的高興,他心里是仿佛得到了整個天下般滿足,慢慢道:我說了,我都聽小姐的。 燕云歌心被蟄了一下,想說什么,終究沒有在開口。 白容來到外書房時,兩人之間無聲的眉目流動,讓他心里不快起來。 靜默之后,白容出聲問道:你們在說什么? 沒什么,只是部署了下計劃。燕云歌淡道。接著,她對魏堯頷首,笑微微道,你先去準備,照我的意思行事即可。 魏堯點頭,白容擰眉。 魏堯接到書信的當下,就避過府中耳目,趕到了信上約定的地方。 這是家不起眼的酒樓,卻是他與小姐結緣的地方。他推開雅間的門,緩步而入。 靠窗的位置旁邊,一身素凈衣衫的女子已經準備好了酒菜。 他微微一笑,走過去落座。 幾日沒見你,怎么憔悴成這般?女子沒有掩飾目光里的痛惜,輕聲道,早說過,那份差不做也罷,你就是不聽。 魏堯笑容柔和,避而不談這個話題,只問:小姐今日找我有什么事? 女子沉默片刻,你可有為自己將來打算? 自然。魏堯頷首,我想娶小姐,只是 話中的為難沒有說出口,她卻了然于心。 阿堯,她勉強抿出一抹微笑,為人賣命總不是長久之計,你想娶我,我自是歡喜的,只是我父親那你知道的,他最是愛刁難人,你我身份不配 女子紅著眼眶說不下去了,魏堯不語。 女子很快抹了淚,擔憂地凝視著他,罷了,你我總是沒緣分,從頭到尾是我強求了。如今我不求別的,只盼你安好。 我會的。他看著她,你也答應我,讓自己過得好一些。 她點頭,我自然會的。 是我無能,魏堯閉了閉眼,若有來生 女子抬手為他斟酒,片刻后苦笑,若有來生,你我不見最好。那笑容,脆弱而溫柔。停一停,又低聲道,心痛過一回,我怕了,怕來生,你我還是這般結局。 真的,若真是如此,還是不見最好。 小姐別說了。魏堯痛苦的將酒飲盡。 女子嘆了一聲,頷首說好。 一壺酒的時間,兩人相看無言。女子走前再三的讓他保重。 魏堯苦笑,強撐著男人的自尊,答應她不會讓她擔心。 他只是個一無所有身份卑微的護衛,卻愛上了千金之軀,他要做的是將這份感情埋藏在心底,然后讓它默默的沉寂下去。 可他寂寞太久,女子又是自記憶以來唯愛過的人,說放手又談何容易? 魏堯在酒館買醉了七天,失魂落魄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店小二對他又愛又怕,愛他出手大方,恨他發起酒瘋來又六親不認。魏堯招來店小二又要了十壇酒,眼角卻在掃過街上胭脂鋪前那道熟悉的身影后,突然清明。他跌跌撞撞地抱著酒壺,來到女子旁邊,女子乍見是他,驚呼的聲音瞬間啞然。 魏堯? 魏堯雙眼通紅,看著熟悉的少女,心陣陣地發疼。 小姐。 他對她魂牽夢縈,太過熟悉。熟悉到她哪怕是戴著帷紗,他只一眼就從老遠辨別出是她。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女裝,卻是他第一次發現兩人是如此的不配。一通的世家貴女的派頭,讓他徹底自慚形穢。 魏堯在她身旁站了一會兒,突然露出苦笑,像是覺得自己玷污了她一般,轉過身就走。女子見他要走,咬著唇道:我就要嫁人了。 魏堯身影如遭雷擊,僵硬地回頭,沒有說話。他垂下眼眸,過了一會兒,還是忍耐不住,慢慢道:對不起。 女子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事,無奈地勾了勾嘴角:能見魏公子如此模樣,何來對不起可言?是我們沒有緣分罷了。 魏堯,女子走向他,輕嘆一聲:你想不想知道,我所嫁何人? 魏堯想知道,可是又怕知道。女子卻又搖搖頭,溫柔道:算了,我與你說這做什么。除了意難平,你又能如何? 小姐,你未來的路還很長。魏堯眼中滿是不舍和憂慮:魏堯什么都給不起你。 他低著頭,不知道是告訴自己,還是告訴她:魏堯除了一條命,什么都沒有。 所以,女子皺起眉頭,認真道:你認為我吃不了苦,你以為我在乎這些? 魏堯,女子抬頭看著她,無比認真道:我真是看錯了你。 你放心,女子看著魏堯糾結的表情,下定了決心:從你拒絕帶我走那天起,你我之間就已經結束。我會死心嫁人,不會與你糾纏不清。 女子說完離去,魏堯眼里的堅強瞬間崩潰,返回酒樓繼續喝個酩酊大醉。 兩人說話沒費多少功夫,可是落在有心人眼里耳里,他們所透露出的信息已經足夠。 魏堯在酒樓里又喝了三天,半夜酒樓打烊,他被店小二苦口婆心地勸出去,醉倒在酒樓門外的臺階上。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他突然酒勁上頭,頭疼欲裂。踉踉蹌蹌地起身,他的視線無意中落在腳尖,那里有一道影子拉得深長,他的目光漸漸深沉,逐漸失去溫度。 出手就是殺招,不過數十來回,那人被打得開口求饒。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咱家可是有好事找公子。 等回到白府,魏堯靠在床上,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片孤寂蕭索。 這般做戲,若非是為了她,他怕是一個表情都做不出來。想到書房里她的親吻與溫柔,想到兩人很快就能相守,魏堯心里又升起期待,期待很快轉為無名幽火。他站起身來,悄悄走了出去,繞到院子后的枯井邊上,用井水一桶一桶從自己身上淋了下去。 等洗干凈后,他身披涼意,換了衣服回到屋中。 此時毫無睡意,他拿出荷包,里頭是他珍藏的那縷結發。 魏堯心里陣陣發軟,又想到白日里那場戲,內心被觸動著,兩人身份的確不相配,真有未來可言么? 酸楚淹沒他心頭時,他鬼使神差地小心而鄭重的,在結發上落下親吻。 蜻蜓點水般,仿佛是落在她的臉上。 同一時刻,燕樓。 屋內是久未見面的師徒兩人,燕云歌在與蕭和對弈,這時季幽匆匆趕了進來,說了魏堯那邊的消息。 燕云歌道:看來魚兒已經咬鉤了,你們過幾天準備最后一場戲。 季幽點頭,穿著那身貴女的衣服離去。 蕭和面色不改,隨便落了一子,抬頭看著燕云歌,似笑非笑:那個魏堯,就是你信上說的那個人? 對。燕云歌回道:我希望先生能輔佐魏堯。 哦?蕭和露出好奇之色來:他有何能耐? 自然是有的。燕云歌笑了笑,將魏堯此人從性格到身手到出身,事無巨細地向蕭和介紹。 他是我用心打磨地一把刀子,她半直起身,靠近他,壓低了聲音:一把只聽我的話,只為我殺人的刀子。 蕭和挑眉,你不甘心他只做你的刀子? 先生真是一語中的。燕云歌大笑,她真是騙過世人,唯獨沒有騙過蕭和。 蕭和看著棋盤,眼見自己的棋子被圍困,也不慌不忙,淡淡說道:聽你描述,我不覺得他有何才能,他的心里太過柔情,他有太珍視的東西,這樣的人注定會沉迷溫柔,走不長遠。 燕云歌點頭,她也認同這點,她自信笑道:先生放心,我會讓他狠下心絕了情,該讓他失望的,一件件一樁樁地讓他失望。 世上哪有那么多美好的感情,無非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如今她不愿意了,魏堯便該清醒了。 蕭和感嘆了一聲:你倒是狠心。 燕云歌一笑,突然說道:先生可想知道他人是如何評價我的? 蕭和抬頭,等她下文。燕云歌落子無情,聲音更是清冷無情:千萬不要愛上燕云歌,因為她愛你時,感情是真的。不愛你時,更是真的。 白墨曾評價她:你這個人讓所有人都喜歡,又讓所有人都難過。你的感情是真的,你的無情也是真的,你該讓人失望時,從來都不會辜負自己薄情的名聲。 而她當時的回答:你們輸就輸在從一開始沒有拒絕我。 只一句話就讓那位以善辯聞名的軍師啞口無言。 蕭和頓時收回曾經對燕云歌不夠心狠的評價,甚至對未曾謀面的魏堯,產生了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