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副CP第十五章
番外·副CP·第十五章
金寶小小聲嘆了口氣,這樣下去,會被環保人士投訴到社會權益組織。 連續月余,被陳思敏從家中扔走的鮮花足以盤活旺角花墟的街邊小檔。其中,還夾帶各款華貴首飾,蒂凡尼藍堆滿梳妝臺,又被一一掃走。 讓她瞠目結舌。 原來平頭不聲不響,富到流油,早知訛他的時候不要手軟。 叫他不要再送了。 叫了,不聽。 如果他再送來,我明日就回溫哥華。 平頭在屋外聽見金寶來傳話,心臟跌落冰封湖底,涼得透徹。轉身驅車離去,第二日又抱著不一樣的禮物過來。 蔣慈也忍不住諷刺,你不是嫌這些東西老土嗎? 阿嫂,你盡管笑我,我認命。 又一次,金寶把紅底燙金字的禮盒遞回給平頭,熙哥,我覺得陳小姐不是貪慕虛榮的人,你買得再貴也沒用。 平頭抿緊嘴唇,不發一言離開。 這日,金寶拎著那碗尚有余溫的碗仔翅從玄關步入,放到客廳茶幾上。陳思敏窩在沙發看書,只瞥了眼,又收回視線,你不要再幫他拿了,我不要。 使喚金寶歸還東西讓陳思敏有點內疚,但偏偏自己不愿再見那位渣男。 我買的金寶徑直落座,打開塑料袋,聽阿嫂講你中意食老黎的碗仔翅,我今日路過,特意帶給你的。 五千港幣買這句口供,金寶心里笑得開花。 陳思敏聽罷舒了口氣,挨近茶幾捧起品嘗。一如既往的濃稠湯羹,粉絲、冬菇、鯪魚rou,蛋花、豬皮、火腿絲。在爐灶翻滾,攪拌,險些灼焦,快手盛入碗內。 滿滿一勺,送至齒間。 淀粉爽滑,胡椒微辛,咸鮮鋪滿舌尖,與回憶分毫不差。 不枉她當年匆忙下課,趕去買這口街邊美味。港島果然什么都好,有山有水,有花有景,還有穿街過巷的走鬼檔。 溫哥華只得媽咪與我,確實太冷了。 冷清的冷。 陳思敏吃了半碗才停下,想起自己還有要事在身。今日要去找陳醫生致謝,離港這段時間有賴他不辭勞苦越洋開藥方,哮喘已好轉大半。診所護士每周電郵詳細告知配藥,溫馨提示各類忌口,換季病癥加重該如何處理。 受人額外恩惠,自然要登門致謝。 我要出去一趟。她把剩余半碗吃掉,抹了抹嘴,去中建大廈。 我送你過去吧?反正最近阿嫂忙著見律師,我這邊空閑得很。 金寶沒想到陳思敏居然偏好這種小吃,難怪平頭信誓旦旦她一定會吃的。 陳思敏沒有拒絕,換了件外套便隨金寶出門。 靖哥下個月就開庭了,你等庭審結束就回去了嗎?金寶握著方向盤,駛入皇后大道,不打算多留些時日? 陳思敏搖了搖頭,望著熟悉街景,不了,我媽咪想我早點回去。 你媽咪是你媽咪,你自己呢? 我? 對啊金寶長睫輕眨,你媽咪想你回去你就回去?你真聽話,看來她對你影響很大。 嗯。陳思敏沒有反駁,我確實很依賴她。 自小受母愛呵護長大,在陳業庭未被橫財沖昏頭腦之前,她也算一個十足幸福的地道港女。父母開明,錢財不愁,親戚個個贊她生在有福之家,幾世都修不來這種祖蔭。 哪知人間疾苦,天有不測風云。 陳思敏轉頭望向金寶,你呢?你一直跟著阿慈,家人都不在港嗎? 家人?一早死光光啦金寶態度坦然,我都不記得我媽長什么樣了,她不好命,生完我就肺癆死了。我有個大哥,當垃圾送去堆填區都會被退回那種渣男。人蠢嗜賭,把我和我大姐賣給夜總會去還債。 我姐不走運,死在接客的床上。 金寶眼神黯淡幾分,隨即掩飾過去,我女仔一個,念書成績又差。長了張靚臉又不想做雞,只好投靠古惑仔咯,不傍山頭好難生存的。 陳思敏聽得一滯,霎時忘記該如何回應。金寶見她愣得出神,笑了出聲,未見過我這種人吧?也對,你們身家清白,有媽咪爹地呵護。我以前都有媽咪的,夜總會里的媽咪。 她不會照顧我,還希望我多關照她呢。 對不起陳思敏終于從震驚中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不應該提的。 哎,你不用這樣金寶趁等綠燈停在斑馬線前,身世只是過眼云煙,輕輕揮了揮手,出身哪輪得到我來選,現在只需在意自己感受,快樂一日是一日啦。 狐貍眼在陳思敏略帶抱歉的臉色上兜兜轉轉,今日那碗翅好吃嗎? 嗯,好吃。陳思敏露出微笑,我以前念書的時候最中意放學偷偷跑去吃。阿慈不吃這些東西的,每次我都是自己去。 熙哥買的。 陳思敏笑容凝在臉頰。金寶早知她會有這般反應,毫不介意,他無非想你開心而已。 下次 下次不要再幫他拿,對吧?金寶直接打斷陳思敏的話,當初分手是他講的,你怎樣討厭他都理所當然。換作我是你,肯定找人打到他半身不遂才叫泄憤。 但你不像討厭他,你像在怕他。不,不是,應該說你怕你承認自己還中意他。 我才不中意他!陳思敏立即反駁,絕對不會,沒這回事! 行行行,我講錯話了。 金寶笑得了然,識趣收聲。 陳思敏沉默。 她怎會不怕承認?怕得很。怕自己心軟懦弱,憶起所有甜蜜瞬間。他天生風流,毒藥一樣侵蝕過她的心臟。 怕只要他輕勾手指,自己便乖巧倚回那副胸膛,不作掙扎。 傻女做夠了,要做一回烈女。 咬緊牙關,強制心硬,不能輕易原諒這個讓自己魂斷千個日夜的男人。 到了 陳思敏下車后邁入診所大門,前臺護士笑得客氣周到,請問有預約嗎? 我約了三點,但不是就診,只是想見一見陳醫生。 前臺護士翻閱電約資料,手指點在表格方框內,陳思敏小姐嗎?陳醫生剛剛去接了個急診,恐怕五點前都沒辦法回來。這邊登記你一直都有按時反饋病情,哮喘好了嗎? 陳思敏沒想到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好多了,所以想親自多謝醫生。 不用客氣近一年來你家人每個月都會來,而且交代得很仔細。前臺護士想起那個男人,比他自己得病還要緊張謹慎,還給了我們一個電郵地址,叫我們按時通過電郵與你聯系,那些提醒各種事項都是他寫的,比醫生還要細心。 當然還送了超出診金以外的禮品,不然哪有這么專屬周到的服務。 陳思敏怔在原地,一時間不知如何消化這個事實。倒是金寶在旁忍不住明示起來,熙哥每個月都會來這里,你知道啦,陳醫生的號出了名難約。雖然他不是什么好男人,但這件事確實辦得不錯。 還煞有其事點了點頭,對平頭表示些許肯定。 陳思敏把酬謝的禮物放在前臺,轉身離開了診所。夏季已隨海風和緩上岸,卷起略帶濕熱的空氣,籠罩全身,滲入裙擺。 日照在午后蒸發水分,卻烘不干那些黏膩記憶。 她和他都應該一早拋諸腦后。 為何擺明瀟灑轉身,還要抓住這絲荒唐機會,玩奉上真心的把戲。 陳思敏一路沉默,連車子停在了域多利道也未曾發覺。金寶直接靠邊停下,雖說受人恩惠忠人之事,但這些情侶間的你來我往,她以后絕對不再參與。 除非報價再高三成。 下車了。 陳思敏回神,往窗外一看,你怎么會來這里? 這個大門熟悉得難以忘記。當時陳業庭也把車停在這個位置,笑著回頭沖后排開口,思敏,以后爹地媽咪就陪你住在這里了。 記憶里李少卿的側臉慈愛溫柔,喚她快點下車,同媽咪一起上去看看房間中不中意。 中意,媽咪,我好中意這里。 上去吧金寶示意陳思敏下車,就當給個機會自己,上去看看是不是同以前一樣。 去,不去。 去,不去。 去了會見到誰,會見到什么,她不敢想象。 陳思敏心中天人交戰,手指摸在車門上,連推開的勇氣都沒有。 不去的話,我開車走啦 真的開車走啦 陳思敏輕推開車門,往大門走去。每一步都熟悉,每一步都忐忑。她在和這條路較勁,在和自己較勁。 回頭路,怎會好走?如履薄冰,惴惴不安。 物業經理還是那一位,早就望見陳思敏步行過來,直接迎上。 陳小姐,好久沒見 陳思敏輕輕點頭,算作回應。物業經理忽略她的冷淡,體貼幫她摁了電梯,還是17樓? 嗯。 當初情急之下陳生拋售這個單位,如今你又買回,也算一段地產佳話。 怎么不見陳李女士?是不是還在國外度假?如今社會宣揚女性獨立,離婚也是一樁美事,放過彼此嘛。況且陳生當年實在太過分了。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打算上去制止,沒想到陳生平日斯斯文文,居然當街打自己老婆!幸好你男友楊生及時出手,救了 他出手?陳思敏終于有了反應,哪個楊生,他出什么手? 就是買下這個單位贈給你的楊生啊物業經理對這位闊綽金主另眼相看,當時陳生在大門處打了李女士,是楊生出手救她的,還把她送上樓了。陳小姐,你男友對你寵愛有加呢。 17樓適時到達。 陳思敏不想再聽這些超出承載范圍的內容,快步邁出電梯,卻在熟悉門前停下。 一門之隔,她真的要進去嗎? 不如走吧,她不想承認自己會有留戀與期盼。過往歷歷在目,這個門后是愉悅夢境。朝朝暮暮,渴望的不過是回到溫馨時日,三餐一宿,家人在側。 他出手相救,又慷慨置業,求的是什么,她怎會不知。 越知越心慌。 咔噠一聲,大門緩緩打開。 陳思敏抬頭,迎上熟悉的炙熱目光。 進來吧。 平頭心跳如雷,在玄關徘徊半天,直至聽見細微腳步聲挨近。遲遲等不到她擰開門把,實在難以忍受這種折磨,于是自行打開。 陳思敏低下了頭,視線避開。踟躕數秒,快要把平頭的希望磨滅,又突然邁步踏入。 門被關上。 屋內陳列一如往常,讓她驚訝得說不出話。陳業庭早已變賣所有資產,這間千呎豪宅內任一處值錢物件都被放在二手交易欄,供人壓至最低價。 他全部復刻,以一比一,物歸原處,無懈可擊。 平頭不敢靠得她太近,怕她嫌自己占便宜,等下奪門而去,前功盡棄。見陳思敏詫異得沒有開口,主動交代,我問過你爸,所以布置與你以前家里一模一樣。 陳思敏回頭,想起物業經理的話,你不是來過嗎? 平頭一怔,沒想到她居然知道那件事,你媽同你講的? 陳思敏沒有回應,緩步邁過客廳,往自己房間走去。門未落鎖,擰開之后,年少記憶躍入眼內。 居然,真的,毫無分別。 媽咪,我中意淺黃色。 李少卿牽緊她的手,順著指示望了眼那套床褥,那我們就買這款吧。 思敏,爹地覺得嫩綠色也好看啊。 咦不要不要,這個綠色好像隔壁班肥熊的鼻涕。 李少卿與陳業庭笑得眼彎,喚來店員包起這款陳思敏心儀的床褥。洗凈后鋪滿這張柔軟大床,暖烘烘,軟綿綿,躺在上面一夜安眠。 這哪是一套簡單的床褥,是她被呵護過的所有時光。 眼淚簌簌而下,哭得陳思敏望不清這方天地內的一切。她啜泣得雙肩輕顫,平頭想伸手擁緊,指尖還未碰到她的發梢,又強行收回。 陳思敏知道他站在自己身后,抽噎著開口,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想你開心。 你覺得我現在像開心嗎? 平頭急急回應,如果你不中意,那,那我送你回去吧。想起她實在討厭與自己待在一起,又補了一句,或者我叫金寶來接你走。 他被打擊得喪失驕傲,氣餒,又帶著隱隱的不甘心。 這樣她都不接受,只能再另想辦法了。 你做那么多事情陳思敏用手背抹走眼淚,轉身望著一臉窘迫的平頭,幫過我媽咪,幫我找醫生,甚至幫我買回這間屋,你到底想怎樣? 平頭仰臉嘆了口氣,半垂著頭回視哭得狼狽的陳思敏,我想你留在我身邊,思敏,我不想你走。 是你自己講分手的。 平頭懊惱萬分,我知道,我承認是我衰,我犯賤,我當初不應該 語氣驟然降低,你要怎樣才可以原諒我? 淚如珠落,顆顆透明,襯得杏眼通紅。陳思敏搖了搖頭,心中矛盾拉鋸。她不應下車,不應上樓,不應打開門迎接所有回憶。 但是,但是 想到當初自己那副拋下尊嚴的模樣,陳思敏氣憤油然而生,你跪下求我,我就原諒你。 雙膝隨話音落地。 她驚得雙眼睜圓,你做什么!快點起來 不起。平頭也知自己丟臉丟出外太空,誓要跪到她心軟為止,你自己講的,我跪下求你,你就會原諒我的。我現在跪下了,陳小姐,我求下你,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那我叫你去跳樓,你跳不跳? 跳啊 發神經! 他就跪在門口攔住去路。陳思敏氣結,徑直走到床邊坐下,頭側向別處。 平頭尷尬得耳廓發紅。二十幾歲人,第一次跪在女人面前,實在太沒面子。 面子算什么?他早被身邊人嘲笑了千百回。 思敏 不要叫我!陳思敏恨不得捂緊耳朵,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原諒你了嗎?你在玩什么把戲? 不是,不是,我不是逼你原諒我。平頭無奈解釋,我只是想你給個機會讓我彌補你。 從以前到現在,我都是真心中意你,我沒有當游戲。是我以前太懦弱,我沒本事,什么都給不了你。 陳思敏手指絞作麻花,轉臉望向平頭。他頹然沮喪的模樣,不禁讓自己心軟,看來,你現在混得風生水起了。既然過得這么好,何必纏住我。 平頭見她表情斂起些許憤怒,有點慶幸,我只想要你,我沒搞過其他女人。 溫哥華實在可怕,把一只軟兔馴化為野兔。毛鼓鼓聳起,似炸藥一般。 抬頭往上,暖陽從窗欞散射滿屋,在她側臉鍍上明暗線條。他心中暗贊,這顆炮彈過分甜美了。 二人沉默良久。 初夏降至,地板微涼,平頭從略感羞恥跪到心安理得。原來求愛這么艱難,以前那副德行,自己想想都覺嫌棄。 直到感情臺階鋪下,掌握主動權那位終于開口。 你還不起來? 陳思敏睨了平頭一眼。她的淚水盡收,僅余淺紅眼眶在日光下泛出迷離神采。 這句話,語帶五成抱怨,又添了三分溫情,夾雜許多無奈,終于化作一汪春水。 你這個樣子,好丑,我不中意丑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