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何靖坐在轎車后排。 流光溢彩與黑暗寂靜,只需一扇車窗便能徹底分割。他眼見蔣慈從御寶軒寬闊氣派的大門內走出,霓虹燈光在她臉上轉換暗藍明黃。 她向幫她打開車門的廖勝微笑,隨后坐入車內。 隱約模糊的側臉,看不出情緒。幾秒之后,白色豐田滑入不斷穿梭的車流,消失于黑色馬路邊緣。 平頭隔著半個身距,在何靖旁邊開口,他們今晚沒吃生撈魚片,換了清蒸多寶魚,御寶軒經理說是蔣小姐突然不想吃了。 為什么,身體不舒服嗎? 靖哥,人家只是個店面經理,又不是臥底。平頭被反問弄得無奈,偶爾換下口味不是很正常嗎? 換口味?何靖收回視線,所以就換了個男人陪她吃飯了? 那你現在就去殺了那個男人,一了百了咯。 你以為我不想殺他?何靖咬牙切齒,我殺了他,蔣慈只會更憎我,分分鐘賬本就交到警察手里。 平頭噤聲。 蔣慈一招致命,蛇打七寸。何靖變得格外暴躁,稍微說錯話都會炸到旁人粉身碎骨。還強裝瀟灑,明明簽支票的時候那一串0寫得順手飄逸,當晚卻喝至大醉??诳诼暵曋v從今以后要搞遍全港女人,他不信沒一個比蔣慈好。 結果全港女人形同虛設。 此刻還躲在別人用餐樓下,只敢隔著馬路窺望幾眼。 她喜歡吃什么就會一直吃,很少變的。何靖聲音壓低,變得自言自語,不挑食,很好養。 平頭心中嗤笑。就蔣慈那副身嬌rou貴的樣子,和很好養三個字毫不沾邊。 何靖仰頭靠在真皮座椅上,退股的錢給她了嗎? 給了。平頭打開后排車燈,翻出文件,不過你知道我們的錢不好處理,她需要點時間才能拿到手。 何靖面露不耐,你就不能處理好再給她嗎? 她急著要啊,你以為處理起來不需要時間?平頭無奈,我打聽過了,至少要月中。 她急著要來做什么,我不是給了她3000萬嗎? 靖哥,她想移民。 何靖突然沉默。又不是沒料到過她會選擇這一條路,她就是想走,走得越遠越好,遠到徹底忘記這個傷心地。 我想做個普通人。 那天她哭得可憐,爭執之后卻仍抱緊他,把他視作動蕩世界里唯一依靠。她的心愿沒有改變,只是決定獨自上路,人生再沒何靖二字。 廖勝幫她約見過幾個移民中介,包括置業中介,但她還未決定去哪個國家。 芝加哥吧。何靖聲音壓抑,她講過想去讀書。 那挺適合她的。平頭輕嘆,她在港大成績也很優秀,退學有點可惜了。 若不是發生這些顛覆人生的不堪,蔣慈也不用狠心放棄學業?,F在只能另覓他處,重新開始。 何靖當然知道蔣慈優秀。他僅有的那些金融投資經營手段,全是跟蔣慈拍拖的時候學回來的,她甚至連英文都教他。 這題你會不會? 如果我會有什么獎勵? 學費都沒收你的,還要獎勵?貪得無厭。 我就貪你。 色魔! 作為Miss你有義務激勵學生積極學習 壓到書了。 這樣行不行? 我怕坐不穩。 不會的,我抱住你。 你輕點 這樣舒不舒服? 你好咸濕啊。 阿慈,給我親下這里,好不好? 好癢 蔣興很信任廖勝,他的資產拋售之后錢都進了廖勝海外戶頭。 平頭突然出聲,打斷何靖翻涌回憶。 不是直接給阿慈?何靖皺眉,伸手奪過平頭手里資料,給廖勝做什么? 蔣興是誰???他交易那么多年都未被人捉到,就是因為出入的錢都不經他手。平頭暗忖蔣興狐貍心性,真是算計到極點,肯定要過海洗一洗,漂白了再給蔣慈。 不可能。何靖認真翻看著每一頁記錄,他在港的物業絕對是干凈的。一半買家是我安排的,這些錢直接入阿慈賬戶完全不成問題。 平頭才驚覺好像不對勁,那些買家的錢我都給了的,按道理她確實不需要轉錢到海外。 肯定有問題。 何靖擰緊眉心,蔣興堂口沒了,但還有兩個堂主跟廖勝過從甚密。在港這個不好搞,我自己去查,你查那個偷跑回大馬的。 查什么? 你是不是變蠢了?何靖卷起資料,直接敲打平頭腦袋,叫人去大馬,挖地三尺都要挖出來,查他們之間有沒有走私數,查他們是不是反骨仔??! 平頭把資料搶走,望著何靖焦急神情,你做這么多,她也不一定會感激你。 不該說還是要說,男女之間分手便是陌路人,何靖這番心意蔣慈未必領情。 我不需要她感激。何靖視線落回窗外,是我欠她的。 我確實想殺你爸。 我確實也對你爸開了槍。 仇恨涌起那刻,我便欠了你。蔣慈,我給不了你普通人的生活,我今生今世都還不清了。 小姐,需不需要我幫你收拾?阿香站在蔣慈房門外,眼見她彎腰,吃力拉起行李箱拉鏈。 不用了,我已經收拾好。蔣慈轉頭對阿香交代,司機到了嗎? 阿香點頭,到了,就在外面候著。小姐,不需要勝少送你嗎? 往日蔣慈出入大多由廖勝陪同。今日既然是坐飛機出遠門,沒有人送蔣慈,阿香有點擔憂。 不需要,如果他回來你就跟他講我想散心,去了大學同學家里小住兩日。 蔣慈決定比預期提早幾日飛去大馬。她私下找了另一家移民中介,在最短時間內做好一切安排。那晚廖勝的真情表白讓她坐立不安,思前想后,還是決定獨自上路。停留2日完成蔣興的安墳,隨即飛去溫哥華。 思敏在那邊接應,她可以很快重新開始。等她安頓好了再通知廖勝,以后大家再無交集,各自安好。 她不愿帶著任何回憶離開,哪怕這個人身上有她眷戀的家庭烙印。 你幫我推這個箱。蔣慈背上背包,把其中一個行李箱遞給阿香。 阿香推著箱把蔣慈送出家門,眼中仍有憂慮,真的不用叫人送嗎? 不用,我走了。蔣慈坐進車內,望著窗外依依不舍的阿香,保重。 小姐,你要照顧好自己啊。 蔣慈微笑,對這個新來傭人分外有好感,我會的,你回去吧。 司機把后尾箱關上,與蔣慈確認了起飛的航班時間,往啟德國際機場駛去。 接近12月下旬的港島,蔣慈最后一次認真記下它的風貌。你說它多情也好,憂傷也罷,庸碌人海如浪潮,有起有落。 紫荊樹的葉分兩瓣,蔣興沿著脈絡撕開,為幼年的她疊起一只兔子。 阿慈,你看,這樣就是一只兔子了。 我想要紫色的兔子。 世界上哪有紫色的兔子? 哇啊啊啊啊我要紫色的,紫色的! 你不要哭啦,我去哪里找只紫色的兔子給你? 哇啊啊啊啊 早知道就不生女兒了,這么無理取鬧。 興哥,你生兒子的話,要找個紫色的超人啊。 銀色車身駛上連翔道,穿入南灣隧道,她坐在何靖身后吹過夜風。 阿慈,原來你是雙子座? 你好無聊,連八卦雜志都看。 這里講雙子座的女人性情難以捉摸,我覺得很準。 你在指桑罵槐? 沒,贊你聰明,反應機敏。 那你是什么座? 處男座,不過遇到你之后就不是了。 你沒開玩笑吧,你的初戀是我? 初戀初吻初夜,以后連初婚都是你,阿嫂是不是很榮幸? 北大嶼山公路旁的海水緩緩涌動。蔣慈被午后海浪折射的光線刺痛雙眼,回神那刻,才發現已經淚流滿面。 她拉開背包拉鏈,狼狽翻找紙巾。 哭什么哭,一切已成定局。前路茫茫任你闖,天高海闊無人攔。以后再也不會有專制古板的循循教誨,也不會有斗嘴駁舌的情情愛愛。 蔣慈手上驟然一停,發出驚嘆的抽氣聲。 小姐,怎么了?前排司機聽見蔣慈異響,微微側頭向后詢問。 車子已準備駛入機場出發大廳旁的落客通道。 麻煩你,調頭送我回去。蔣慈壓下聲音里的輕顫,我漏了東西,要回去拿。 ???再回去時間可能有點緊。司機降低車速,如果不是證件之類的,沒必要回去,你缺什么落地再買都可以。 不行!一定要回去,麻煩你開快點,應該來得及。 蔣慈摸著包里那把黑色手槍,后悔自己一時大意。槍是何靖的,蔣興死的他那晚沒有帶走,像失去全身力氣般頹然離開了醫院。 她不能帶槍上飛機,也不能隨意扔掉。蔣慈在心里重重嘆了口氣,望著司機繞道調頭,往來時方向離開機場。 司機抓緊時間,油門踩在超速邊緣,穿插在車流中左右疾馳。 沖上半山坡道,急急剎車停下。 你在車里等我,我很快的。蔣慈交代一聲,背著背包打開車門,快步跑進家里。 她連鞋都未換,遇上迎面出來的阿香。 小姐,怎么回來了?阿香滿面驚訝,是不是漏了什么東西? 是! 蔣慈來不及解釋,腳步匆匆踩上樓梯,踏在柔軟地毯上走到自己房門前。 我跟你講過多少次斬草除根,早就叫你殺了他! 蔣慈握著自己房門把手,聽見敞開一半的書房門內,傳出廖勝聲音。 她猶豫兩秒,輕步走近。 現在他躲回大馬,連何靖的人都在挖他出來。一旦何靖得手,蔣慈手里的錢你一分都別指望拿到! 蔣慈屏住呼吸,躲在門框旁邊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