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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野突然說了一段,然后又低著頭,踢了踢腳尖處小石頭。“我腳上這雙球鞋是我一個月前我競賽拿獎時,他送我的獎勵?!?/br>“他今天跟我說,一個人結婚不一定是因為愛,離婚也不一定是因為不愛。我和你mama結婚是我當時最好的選擇,現在離婚,是我最想做的決定?!?/br>“我不太明白,如果他們倆真的彼此折磨,為什么還要生下我?我的出生難道不是個錯誤嗎?”成野絮絮叨叨了十多分鐘,后來他說累了,把頭抵在郁雙的肩上。當郁雙察覺成野哭的時候,晴了一整個白晝的蓮城又開始落雨,淅淅瀝瀝,紅白校服被雨水浸濕,沒帶傘的孩子分不清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給我一朵爛月亮(六)整夜的暴雨不停,街道上滿是飄零的綠葉,積水混著泥土,小水塘里渾濁一片。郁雙今天穿了一雙軍綠色雨靴,這是她早上猶豫很久的決定,因為這雙雨靴確實不太符合她的審美,但她又想肆無忌憚地踩水塘。她在校門口看到了顧艷艷的背影。低垂的馬尾辮隨著她的步伐緩慢而溫柔地擺動,紅白的校服有幾處褶皺,褲腿上沾了些斑斑點點的泥漿。郁雙忽然感到心安。到教室時,顧艷艷已經坐定,面前擺著幾張月考的試卷。她神情淡漠,看上去疏離、平靜。“哎,顧艷艷,你回來啦?!庇綦p放下書包,熱絡和她打招呼。“嗯?!?/br>“你這幾天去哪了呀,我身邊空蕩蕩的,還怪想你的?!?/br>“我回老家了,我爸爸生病了?!?/br>“這樣啊,那叔叔身體好些了嗎?”“好多了?!?/br>這是一段尷尬又生硬的對話。郁雙xiele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大課間的時候,郁雙拉著顧艷艷去小賣鋪買糖果,她特地挑了一包西瓜味泡泡糖給顧艷艷。大概是糖分撫人心,顧艷艷瞇著眼睛嚼泡泡糖時,郁雙才終于確認,眼前的這個女孩是和她坐了快兩個月的同桌。郁雙還買了一袋巧克力牛奶,給成野的。結賬時,郁雙數了數,全是甜味兒的零食。小賣鋪的老板娘新燙了頭發,卷曲、蓬松、油亮,堆在頭頂。郁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雨靴,嫌棄地崴了崴腳。老板娘花了很長時間才把錢找好給郁雙,幾乎是上一秒交接完幾個硬幣,下一秒上課鈴就嗡隆響起。又是這種感覺,郁雙覺得這幾天像是走進一座迷霧森林,明明四周全是人,卻聽不到一點聲音,也捉不到任何身影。飛奔向班級時,郁雙又回頭看了小賣鋪。果然,老板娘也在伸長了脖頸往她們這邊兒張望。“只見一堆人的后背,頸項都伸得很長,仿佛好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睅缀跏遣缓蠒r宜的,郁雙想起了這個比喻。——一周后,漫長的雨季結束,蓮城迅疾地進入了夏天。日進攀升的高溫里,郁雙開始穿裙子,白色的連衣裙,是愛玲女士親手裁制的。班級第一次開電扇時,積了一整個冬天的灰塵撲簌簌地往下掉。大家都往走廊邊上躲。只有顧艷艷,閉著眼睛,趴在桌子上,像是睡著一樣。毛絮狀的灰塵落在她的頭頂,她也不在意,弓著腰縮進寬大的校服。隔著教室厚厚的玻璃,郁雙看見一只脆弱的幼蟲躲進繭蛹。所有人都開始察覺到了異樣,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但沒有人選擇探究到底,大家不約而同地維持著表面的風平浪靜。下課時班級哄鬧一團,男生拿著掃把互相比較,女孩拉著手兒去廁所。這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人,蓬勃、熱鬧,有著渾身用不完的精力,他們奮不顧身地在時間里奔跑,不會覺得累,悲傷了就哭,開心了就笑,饑餓時猛烈地吃,吃飽了就仰首看看月亮。顧艷艷開始頻繁地在課堂上被老師點名,課后也常被叫去辦公室里談話。因為上課走神,因為作業不寫,連老周也喊她去聊了一節自習課。“顧艷艷,最近學習感覺怎么樣???”“還可以?!?/br>“那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難吶?”“沒有。老師,我就最近壓力有點大?!?/br>“嗯,有壓力是好事,但也別把自己勒得太緊,也要適當放松。老師還是很相信你的實力的,如果遇到什么困難就來找老師?!?/br>“好,謝謝老師?!?/br>一次稀松平常卻毫無用處的師生對話,老周并不會通過這次對話了解到什么,但他覺得,自己能做的也就這么多了。——七月初,成野的父母簽訂了離婚協議書。陸昶彥搬出了那幢小洋房,辭了學校的公職,在某個安靜的清晨離開了蓮城。郁雙請成野吃餛飩,巷口的小攤上,他埋著頭一口一個,也不講話。“野哥,頭發又長了?!庇綦p看著他烏黑的頭頂綴了一個可愛的小旋兒,忍不住伸手呼嚕了一把。“郁雙,其實我挺羨慕你的?!背梢俺酝炅艘煌肭鍦Q飩,又叫了一籠蒸餃。“羨慕我什么?羨慕我爸媽一年到頭不著家,還是羨慕我成績太好總考倒數???”傍晚的熱風吹在郁雙臉上,她的話噎得成野不吱聲,兩個人沉默地吃著面前的這籠蒸餃,吮吸里面咸膩甜美的湯汁。摩托的轟鳴聲從巷口傳來,郁雙立刻抬起頭,仍是那三個人——支風、李時一、羅安,他們旁若無人地駛過這條小巷,墻壁上綠色的爬山虎也跟著震顫。藍黃花紋的絲巾。郁雙扭著頭看那輛摩托車,后視鏡的架子上系著一條藍黃花紋的絲巾,藍黃色的絲巾,在哪里見過的藍黃花紋的絲巾,郁雙拼命地想,卻想不起來。那種奇怪的熟悉感再一次攫住郁雙,耳朵里蟬鳴鼓噪,她又開始頭疼。給我一朵爛月亮(七)高考之后,蓮城高中變得空曠安靜,食堂和車棚都不似往日那么堵。只是蓮城的氣溫終日不下,三十五攝氏度的教室里男孩女孩都滿身是汗,拿著薄薄的書冊不停地扇風。莫默的后背沁出了汗,小小地濕了一塊。郁雙托著腦袋發呆。倏忽一眼,七月已是下旬,又是一次月考將近。她這幾天胸部脹痛,還饞得很。月經來臨釋放的訊息比月考還要準確。顧艷艷變得越來越沉默,像是角色互換一樣,郁雙卻變得越來越話多,嘰嘰喳喳的,上從天文,下至地理。但郁雙知道自己并不是想講話,而是在借講話壓制一些慌張。郁雙煩躁地跺了跺腳,長嘆了一聲。“郁雙,你怎么了?”“我要來好事了,心里煩?!?/br>“好事……”顧艷艷細想了下,而后愣住一樣,渾身僵硬。電扇不停轉動著,熱風滾滾,這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