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夢

    姜夢慘白著一張臉，腳步虛浮有氣無力地走出洗手間，一個轉彎，差點與迎面的宋凌撞上。

    哎呀。宋凌身姿倒是矯捷，肩膀輕輕一側，靈巧避開迎面的姜夢。

    小夢可算找到你了。宋凌夸張地吁了口氣，撫了撫快速起伏的豐滿胸口，

    快去你班上看看吧，幾個祖宗又鬧起來了。

    姜夢無力嘆氣，這次姨媽到訪，陣仗有點大，小肚子絞痛，灌了一大杯紅糖水不僅沒緩解，倒是更想上廁所。交代學生老實上自習，結果就這一會怎么鬧起來了。

    她邊往教室方向走邊問道：怎么回事？

    宋凌搖頭表示不清楚，我在隔壁班上著課，聽到動靜，站門口望了望就看到有桌子被掀翻了，哎。。。。

    什么？！

    好像是那個叫唐競的吧，高高大大的，囂張慣了。

    是的，唐競有個政府高就的爹，姜夢剛接手這班校長就特別交代過。

    不過回想唐競以往，不計較早讀遲到，上課瞌睡，帶頭起哄等小打小鬧，平時表現倒還循規蹈矩，并未特別出格行為，這位少爺今天怎么著就點著了？

    三步并兩步快速來到教室，此時除了幾個低頭交耳的學生，教室倒也并不嘈雜。見到姜夢進來，也都止了聲音，都抬頭齊刷刷望著怒容滿面的老師。

    宋凌拍了拍姜夢肩膀，返回隔壁班繼續上課。

    教室一側的地上滿地狼藉散著書本，姜夢指著被掀翻倒地的桌子，眼神在周邊幾張神情各異的面孔上掃過。

    誰干的？音調不高，語句緩慢，承著怒氣。

    我。仰臉站在一旁的唐競道。

    姜夢看向他，又看了看垂頭沉默坐在桌子旁的李辰則，她點了點兩人，你倆跟我出來。其他人繼續自習。

    姜老師。姜夢回頭，是班上女生孫唯妙。

    姜夢問道："怎么了？"

    孫唯妙并未回答，只是轉動眸子看了眼一旁的李辰則。

    姜夢沒瞎，這個年齡段少男少女的婉轉心思，作為過來人，眼前這一幕，稍作聯想便不難猜到八九。

    唉，她轉眼望望樓外明媚陽光，陽光下萬物勃勃生機，春天已過，春意卻更盛。

    也不用帶三人去辦公室了，走至教室前方空曠陽臺處，姜夢表情嚴肅地轉頭對著三人。

    誰先說。她抱臂后靠堅硬墻壁，面色嚴峻，   一副麻木嚴厲女教師作態。

    姜夢剛過二十四歲生日，只有不到兩年教學經驗，雖然資歷尚淺，但教學認真，負責耐心，帶過的班成績都很不錯，這也是她能擔任高三班主任的重要原因。其實算起來她和這群剛升高三的學生們并無多少年齡差，但為了樹立班主任的威嚴，姜夢平時一直注意收斂自己的言行舉止，對著學生漸漸也能練出一副老練模樣，說話有腔有調，拿捏住不少膽小老實的學生，當然也有軟硬不吃的刺頭。

    切，唐競發出一聲嗤笑。

    姜夢轉過臉看他歪著身體晃著腿，站沒站相，還滿臉譏笑，氣不打一出來。

    唐競你笑什么，腿收起來站好了。

    唐競冷哼一聲，滿臉不爽地收起腳，身姿稍微直起不少。

    現在的學生真是營養往外溢，面前的三個學生，兩個男生都高出姜夢一個頭，女生孫唯妙也是身姿高挑，光用余光看也能看出比自己高上幾公分。

    姜夢不動聲色挺直背，抬了抬下巴示意唐競。

    為什么掀李辰則桌子？

    唐競滿口不屑：我生理不適。

    什么？

    某人太過惡心，引起本人生理不適。唐競說罷，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姜夢還未作反應，孫唯妙迅速抬手將唐競推得身形一晃，你說什么呢？你自己不就是最惡心的嗎？

    唐競被推得后退一步，他惡狠狠地瞪著孫唯妙別碰我。隨即指著一旁沉默的李辰則道：你以為你算什么？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可笑的玩物。

    孫唯妙滿臉漲紅，唐競你住口！

    玩物的下場是什么，是不是也輪到自視甚高的你試一試，哈哈！

    唐競的話讓姜夢瞬間震驚，以至于看著面前兩人爭執卻沒及時制止，待她反應過來時，李辰則已經拉住憤怒的孫唯妙，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姜夢揉了揉太陽xue，顯然面前幾人的情感糾葛在掀翻桌子后由教室轉移到她面前。

    這些學生打罵不得，說了也是耳旁風，此時此刻，她嘴巴不由地有些愚笨。嘴唇開合幾次斟酌語句，姜夢最后只能諄諄教誨道：還有不滿一年就要高考了，也許你們中有人并不在意這場考試，但是我還是希望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你們都能保持最好的狀態，即使自己不能，也請不要干擾別人。姜夢的目光在幾人臉上劃過，最后定格在一直沉默的李辰則，我認為有些人很需要這個機會。

    老師也從這個階段過來，當然理解你們。。。

    又一聲不合時宜的輕笑，唐競一臉好笑的望著自己。

    姜夢忍住，這次就不通知你們家長，你們回去好好反省，想好這個時候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老師，你還是處女吧。

    姜夢話說到一半張著嘴愣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唐競的笑臉。

    你。。。你說什么？！肚子還在墜墜地抽痛，姜夢咬著牙沉聲問道。

    唐競搖搖頭憋笑，又裝模作樣嘆氣道：對不起老師，我說錯話了，請您原諒我。

    這輕佻的語氣，毫無誠意的道歉，姜夢當然知道他的頑劣作弄。

    她還沒遇到學生這樣的作弄。在此之前她所在的學校是一所縣城重點中學，不少學生來自下面鄉鎮，每天只知道爭分奪秒的苦學，根本不用她多費心，早戀在整個學校都是少之又少的事情。

    而調來這個學校不到一年，這個S市最好的私立高中，就讓她感受到與之前學校的天差地別。這里學生多是來自富貴人家，高考不是唯一出路，自小見識廣，耳濡目染，心思活絡，男女談朋友禁都禁不住，校領導也多是睜只眼閉只眼。

    面對學生的不尊重姜夢又羞又怒，雙頰發熱，氣得發抖又得忍住滿腔怒氣。

    老師，你還好嗎？孫唯妙關切地問。

    姜夢很不好，肚子疼得要死，胸口氣得要炸。

    她輕輕呼出口氣，道：今天的事暫且不追究，再有下次，請你們家長過來。隨即她揮揮手，讓他們回去。

    幾人神色各異離開，姜夢轉過身望著樓下cao場獨自消散心中郁氣。

    樓下風景乏味又無聊，姜夢不覺出了會神，許久她聽到有輕緩的腳步聲漸行漸近。

    李辰則去而復返。

    姜夢有氣無力：還有事嗎？

    姜老師，你不舒服？"   清冷的聲音帶有介于男生與男人間的特殊音色。

    姜夢笑笑沒事，回去學習吧。

    李辰則似沒聽見般不動，眨了眨眼睛無聲看了她一會。

    姜夢也看他，怎么了？

    印象中李辰則是一個極其安靜的學生，即使在班上最鬧騰的時候，她也不記得他像其他學生一樣，有開懷恣意的時刻。在姜夢的腦海中，李辰則身形瘦削挺拔，面容白皙卻五官模糊。

    帶班近一年了，她仿佛今天才看清他的臉。

    是一張極其清雋秀氣的干凈的臉，臉廓窄長，鼻梁挺立，神情安靜沉穩。他的眼珠漆黑明亮，姜夢抬眼，與他瞬間對視，黑色眸子中有盈動跳躍的光，自己仿佛被灼到。

    李辰則給她的感覺像某種動物，斂住滿身光華，悄無聲息地隱匿自己。

    美麗與危險并存，直覺所示。

    姜夢垂下眼，微笑道：老師是有點不舒服，準備回去休息。

    李辰則點點頭，卻抬腳走至姜夢面前，姜夢不禁一退，背靠墻壁，退無可退。

    止痛藥，姜老師。

    姜夢內心五味雜陳地從李辰則手上接過藥，

    謝。。。謝。。。

    李辰則輕輕笑了笑，笑容很溫柔眼眸還帶著一絲孩子氣的狡黠。

    姜夢看著躺在手心小小的一管白色藥盒，沒有感動，倒是心塞。自己努力營造的嚴厲女教師形象都是無用功，失敗告終。

    此時下課鈴聲響起，從鄰班走出的宋凌看見姜夢，便走了過來。

    發什么呆呢，被氣暈了？

    姜夢幽幽道：對，認清自我，我的降維打擊也許得對著小學生才生效。

    宋凌笑笑，現在學生可精著呢，思想境界不比成年人低，以你的資質，所謂降維打擊這一套。。。。

    姜夢瞪宋凌。

    宋凌擺擺手，這群小祖宗打不得罵不得也騙不得，稍微管教得緊了，家長還不樂意。我早就想通了，調整戰術，走親民路線，打入內部。

    姜夢無言苦笑，也許宋凌是對的，也許自己也沒錯。只是今天的自己卻是實打實吃了憋敗下陣。唐競的口無遮攔，李辰則的無聲勝有聲，自己倒像是被降維打擊的那個傻瓜。

    在姜夢情緒低落之時，手機鈴聲歡快地響了起來，是方涵來電。

    姜大小姐，晚上可有空？一接通，方涵爽朗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你不是在出差？方涵去臨市談一筆生意，走了快一周了。

    搞定了！剛到家洗了個澡，還沒吃飯呢。

    姜夢看了看手中的藥，笑道：好，吃什么，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