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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在席上,聽到房門的響聲,他略顯吃力地站起身,然后雙手平揖,恭敬地施了一禮,“嚴先生,辛苦了?!?/br> 老者摘下兜帽,露出一張清臞的面孔。 “傷勢好些了嗎?” 年輕人微微一笑,一雙眼睛猶如桃花,充滿了誘人的風情。他滿臉誠摯地說道:“多虧先生援手,救下小生的性命,眼下小生傷勢已經好了大半。先生救命之恩,小生銘記肺腑,終身難忘?!?/br> 老者擺了擺手,“我只是受人之托而已。你既然拿來信物,那些東西自然是你的?!?/br> 年輕人由衷道:“先生高義,小生自愧不如?!?/br>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崩险叩溃骸鞍凑占s定,今天該是最后一批了?!?/br> 說著老者打開一只隨身帶來的木匣,里面是一塊小小的玉牌,只是玉牌表面被蜜蠟封著,看不出上面的字跡。 “這是第七處,還剩最后一處?!?/br> 年輕人接過木匣,感動得屈膝下拜。 老者扶起他,“老夫昔年曾受令尊大恩,賢侄不必多禮?!?/br> 年輕人哽咽道:“因為小侄之事,連累先生四處躲避,小侄每一思之,便寢食難安?!?/br> 老者感嘆道:“當初你拿來信物,老夫還未敢深信。若非老夫固執,怎會讓賢侄冒險前往江州,以至于身負重傷?” 年輕人抹了把眼淚,“江州那幫余孽賊心不死,一路神出鬼沒,追到洛都,連先生兩名弟子都身死人手,幸好先生吉人自有天相,得脫大難。小侄嘗聽城中飽學之士說起天人交感,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br> 老者嘆道:“賢侄自己也要當心,你可能還不知道,那些人已經追到金車騎府上。前日送老夫出行的車夫,昨日出府之后,便杳無音信?!?/br> 年輕人一驚,“既然如此,先生不如再去霍大將軍府暫住幾日?!?/br> 老者搖了搖頭,“此間事了,老夫也該離開洛都了?!?/br> “先生欲往何處?” “回鄉間開一間小小的學堂,教書育人,吾愿已足?!?/br> “真的不回洛都了?” 老者笑著搖了搖頭。 “最后一批貨呢?” “按照約定,兩個月再來找我?!?/br> “既然如此,小侄還有一事相詢:不知先生可曾見過先父的佩劍?” “佩劍?” “長三尺二寸,色如青穹,劍名……” 一個聲音接口道:“玄天——這么長的劍,當斬馬刀使的嗎?” 兩人同時扭過頭,只見一個年輕人站在門外,他拿著一柄長刀,衣袖上沾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程宗揚嘆了口氣,對那老者道:“嚴君平嚴先生是吧?嘿,你可真是讓我們好找啊?!?/br> 嚴君平皺起眉頭,“你是誰?” 程宗揚沒有理會他,盯著那名年輕人道:“我該叫你什么?岳門慶?還是西門慶?你說呢,大官人?” 西門慶身軀一挺,從袖中滑出一柄折扇,瀟灑地一把揮開,笑道:“你隨意了,程少主?!?/br> “你們還真本事,演了這么一出大戲,硬生生把嚴先生誆過來?!背套趽P冷笑道:“聽你剛才說的,是不是還用了借刀殺人,殺了嚴先生的弟子,還栽贓到我們身上?” 西門慶哈哈一笑,“程少主不要胡說,我身上可是有岳帥的信物,嚴先生都已經認可的,你這紅口白牙,就想往我身上栽贓?” “你小子還能笑得出來?你樓下安排的掌柜、跑堂、假扮的食客都已經被我干掉了,你難道還想跑?” 西門慶嘲笑道:“口氣倒是挺大,可惜啊可惜……”他拿起那枚蠟封的白玉牌,在指間打了個轉,笑道:“不好意思,這批貨我就笑納了?!?/br> 西門慶飛身而起,掠向窗口,一邊叫道:“嚴先生,救命??!” 嚴君平在旁聽得愣神,這時聽到西門慶求救,才猛地驚醒過來。程宗揚剛要去追,卻被嚴君平攔住。 西門慶一聲長笑,“嚴先生救命之恩,小生永世難忘……??!” 一道烏黑的影子從檐下掠出,半空中截住西門慶。斯明信的雙鉤帶有羽狀的邊翼,施展開來,宛如翻飛的驚鴻。雙鉤交錯間,鮮血不斷灑下,足以將西門慶碎尸萬段,奇怪的西門慶的笑聲卻始終未停,反而越笑越是開心。 斯明信雙鉤一頓,那個身影已經不成人形,零零碎碎掉在地上,那面玉牌卻不見蹤影。 盧景從樓中出來,“這是黑魔海的附體之術??梢愿襟w他人,化聲化形?!?/br> 西門慶的笑聲從遠處響起,“盧五爺好眼力,有本事你來抓我啊?!?/br> 盧景冷笑道:“你們用來附體的傀儡也不是好找的,四哥斬殺這一個,至少要你半條命?!?/br> 西門慶似乎被他說到痛處,沉默下來,片刻后他冷哼一聲,便再無動靜。 程宗揚一手提著嚴君平,從窗口躍下。嚴老頭雙目緊閉,額頭上腫了一個雞蛋大的包,顯然程宗揚惱怒之下,下手不是很客氣。 ………………………………………………………………………………… 程宗揚狠狠一拍桌子,“劍玉姬這個賤人!” 不知道朱老頭走了什么狗屎運,又一次在城中遇到嚴君平,只不過這次他隨手給嚴君平彈了些用來追蹤的無形散??恐鵁o形散幾乎微不可聞的氣息,眾人終于找到了嚴君平,這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簡單來說,就是劍玉姬趁江州戰火方起,星月湖群雄無暇分身的時機,由西門慶出面,拿著所謂的信物,冒充岳鵬舉的嫡系后人,騙取了嚴君平的信任。在他的描述下,江州眾人成為無惡不作的匪徒,甚至與岳帥之死有著莫大的關系。連西門慶被近乎腰斬的重傷,也被描述成星月湖眾人的追殺。 等江州之戰結束,西門慶也順利贏得嚴君平的信任。于是一邊是星月湖眾人拼命尋找嚴君平的下落,一邊是嚴君平在黑魔海的幫助下拼命躲藏。這出捉迷藏的大戲中,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嚴君平并沒有出于信任,就把所有的物品交給西門慶,而是按照當初的約定,分批提供,這也在無形保住了嚴君平的性命,讓他避免了被黑魔海提前滅口。 如今終于找到了嚴君平,可岳帥留下的物品被黑魔海卷走大半不說,現在的問題是嚴君平根本不相信程宗揚等人,無論程宗揚怎么苦口婆心的勸說,嚴君平都只有一句話:你們有信物嗎? 盧景道:“什么信物?” 程宗揚恨聲道:“你說呢?” 盧景倒吸了口涼氣,“不會吧?” “怎么不會?”程宗揚拍案怒道:“該死的表販子!鬼知道他送出去多少塊假表!竟然還有一塊被黑魔海給找到了!” 秦檜道:“聽聞岳帥的腕表無人可以仿制,難怪嚴君平會深信不疑?!?/br> 馮源道:“嚴大爺現在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沒有信物不談。我瞧著咱們也得弄個信物讓他看看才行——五爺,你們跟岳帥混了那么久,難道就沒有一件信物?” 盧景翻著白眼道:“沒有?!?/br> 程宗揚道:“沒有就借?!?/br> 盧景奇道:“去哪兒借?” “放心吧,能借來?!背套趽P咬牙道:“媽的,勞力士!就算不走字也能嚇死他!” 馮源道:“聽說嚴先生曾任軍中文書,與金車騎、霍大將軍等人結識多年,強留此間,只怕不好?!?/br> 程宗揚一想起被黑魔海騙走的財物就火大,惱道:“哪兒還管得了那么多?他要不配合,我就讓他把地牢坐穿!” 匡仲玉道:“馮兄不必擔憂,想想便知道,嚴先生若是不肯配合,我們當然不能放了他,免得他將來再與黑魔海勾結,與我等為敵。換而言之,嚴先生若是明白了前因后果,我們便是再強留他幾日,他不會有什么抱怨。所以,盡管留嚴先生在此暫住,左右都無妨的?!?/br> 說話間,敖潤快步過來,“程頭兒,臨安?!?/br> ………………………………………………………………………………… 靜室內,豎著一面波光粼粼的水鏡。林清浦的面孔在水鏡上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程宗揚道:“什么事?” 林清浦嘴巴動了幾下,卻沒有聲音。程宗揚指了指耳朵,林清浦省悟過來,重新往銅盆里投了一把靈砂。片刻后,聲音響起,“……事關江州,如何處置,還請家主定奪?!?/br> 林清浦的面孔漸漸消失,水鏡上隨即幻化出一張熟悉的面孔。一個年青的貴族男子坐在靜室的蒲團上,他身著白衣,頭戴金冠,手搖折扇,瀟灑自若,正是蕭遙逸。 蕭遙逸湊到水鏡前仔細看了他一眼,笑道:“圣人兄,你這氣色不錯嘛!” 程宗揚也笑了起來,“小侯爺,你怎么有空來臨安?” “有日子沒見了,我都快忘了圣人兄長什么樣了?!?/br> “那你用得著跑臨安嗎?大營里不是還有幾個影月宗的法師嗎?” “當然還有點別的事……”蕭遙逸貼近水鏡張望了一下,似乎想確定室內是不是還有其他人,然后壓低聲音道:“紫姑娘沒在旁邊吧?” “沒有?!?/br> “那我就說了啊,”蕭遙逸咳了一聲,“有人找你。是女的?!?/br> “女的?誰???” “一個姓何,一個姓尹?!?/br> 程宗揚恍惚了一下才想了起來,“原來是她們,她們兩個都出來了?運氣不錯啊。等等!何漪蓮!我怎么把她忘了!” 程宗揚一拍大腿,猛然間想起何漪蓮是洛水大幫洛幫的大當家,雖然她是被廣源行扶植的傀儡,但好歹也是洛都的地頭蛇,自己竟然把她忘了。但話說回來,就是記得也沒什么用,人還在太泉古陣扔著,想用也用不上。 蕭遙逸的滿臉痛心疾首,“圣人兄啊圣人兄,沒想到你竟然干出這種敗德之事來……” 程宗揚道:“什么敗德!別亂說啊,那是紫姑娘收的奴婢!” 蕭遙逸一臉不信。 “不信你自己問紫丫頭去?!?/br> “那我可真問了啊?!?/br> “問吧問吧。她們人呢?” “聽說你在洛都,她們就走了?!笔掃b逸道:“我看她們很著急的樣子,也就沒有留她們?!?/br> “你就給我添亂吧?!背套趽P狐疑地說道:“你不會就為這點事專門跑到臨安吧?” 蕭遙逸一張臉笑得跟花一樣,“當然是有正事?!?/br> 程宗揚心里咯噔一聲,“別跟我提錢的事?!?/br> 蕭遙逸嘆道:“還真就是這事。欠陶氏的賬,下個月就該還了?!?/br> 這事程宗揚知道,孟老大前后向陶氏錢莊借了兩筆錢,一共二十萬金銖,第二筆還是自己跟孟老大一起去借的,算算時間,離還賬日期還剩不到二十天。由于筆的利息借出時已經從本金扣掉了,如今本息合計,一共要還給陶氏將近二十三萬金銖。而當時的抵押品,則是鵬翼社。也就是說如果逾期無法還款,陶氏錢莊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收走鵬翼社。 程宗揚道:“還差多少?” 蕭遙逸道:“江州如今的收入九成都來自水泥,但江州產的水泥一多半都被我們自己用了。每月賣出的錢款里面,不僅要支付江州的重建費用,還有你要求興建的學校費用,江州之戰的撫恤費,大營士卒的軍費……賣水泥那點錢別說節余了,根本就不夠花的?!?/br> “你的意思是沒有一點節余?” “真不多……” “還不起是吧?” 蕭遙逸伸出四個指頭,“下個月最多能還四千?!?/br> “也就是正好能還個零頭?” 蕭遙逸贊道:“圣人兄,你算得太準了!” 江州的收入程宗揚心里有數,江州之戰結束后,星月湖眾人沿江建起二十座水泥窖,出產的水泥從每日千石逐步上升到五千石,累計下來已經超過了六十萬石。如今水泥生意正是超級暴利期,程宗揚定下每石一枚金銖的天價,仍然供不應求。先是石超拿走了唐國的專賣權,接著云氏拿走了宋國的專賣權,然后劍玉姬也插了一手,要走了晴州的專賣。晉國的水泥生意是江州方面自營,利潤由晉國十家貴族豪門按股份分成。后來高俅也動了心思,眼看眾人已經分割殆盡,索性要走了漢國的專賣。 在程宗揚看來,由于技術落后,規模不足,江州水泥的生產成本居高不下,每石的成本居然高達五十銅銖,比他預想的高了十倍,但任誰看來,五十銅銖的成本賣到兩千,這都是不折不扣的暴利。半年六十萬石的產量,即使打點折扣,也能輕松換來五十萬金銖的收入。 可是江州戰后百廢待興,出產的水泥一大半都用在江州本地,見識過水泥在防御戰中的效果,星月湖眾人恨不得把江州用水泥全砌一遍。要不是江州一戰把大伙都打窮了,大伙一石都不想往外賣。半年來,水泥累計銷售二十五萬石,黑魔海憑借協議,一家就拿走了十萬石,由于與黑魔海簽訂的協議是八折價,總收入最多二十三萬金銖,再扣除晉國豪門的股份分紅和一萬多金銖的生產成本,程宗揚估計這筆錢能落到蕭遙逸手里的,頂多十六七萬。而且自己在臨安發行紙幣時,由于準備金不足,吳三桂還送來五萬金銖?,F在要小狐貍還錢,肯定是還不上了。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宋國的紙幣他們收嗎?” 蕭遙逸笑了兩聲,“呵呵?!?/br> 程宗揚拍板道:“你替我約陶弘敏,看他有沒有時間在洛都見面?!?/br> 蕭遙逸松了口氣,“我就知道圣人兄你有辦法。那我就跟陶五說一聲,讓他跟你商量還錢的事?!?/br> 程宗揚面無表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