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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天時間在蘭臺翻閱過檔案圖書之後,秦jian臣終于擺脫吃閑飯的嫌疑,開始替主公出謀劃策。 “所謂四方者,天子與內侍一方、太后與外戚一方、趙王與諸侯一方、還有潛在暗處的巫宗與龍宸一方?!?/br> 程宗揚點頭道:“說到龍宸,他們死了幾個人居然就這么算了?我還以為他們會立刻回來找場子?!?/br> “此事大有蹊蹺,”秦檜道:“龍宸一向謀定而後動,何況七宿齊出,定有必得之計?!?/br> 程宗揚道:“他們不是得手了嗎?雲家的金銖都被他們劫走了?!?/br> “這就是蹊蹺之處,”秦檜拿出筆墨,在紙上列出時間,“當晚雲家遇劫在先,家主出動在後,中間相差一個時辰,龍宸若是意在金銖,絕不會拖泥帶水。何況數萬金銖,也不至于讓龍宸七宿齊出?!?/br> “你的意思是……” “龍宸之意不在金銖,而在家主?!?/br> “你是說他們專門等我上鉤的?” 秦檜仍然搖頭,“若是如此,家主未必能順利脫身?!?/br> 程宗揚納悶地問道:“我怎么聽不懂呢?你是說他們的目標是我,又不是刻意針對我?” 秦檜坦然道:“屬下也難解其詳?!?/br> 程宗揚板著臉道:“我聽出來了,你是說他們要刻意針對我,我早就死到他們手里了是不是?你這是沒把我這家主放在眼里啊?!?/br> 秦檜正容道:“家主英明果決,神武蓋世,龍宸幾個跳踉小丑,家主伸出一根手指便捻死他們?!?/br> 程宗揚以手撫膺,“好久沒聽你的馬屁了,真是舒坦……繼續拍!” 秦檜嘆道:“那只有請主公奉天承運,開國登基了?!?/br> 程宗揚挑起大拇指,“這馬屁拍得夠狠?!?/br> 他本來開句玩笑,眼看秦檜神情不對,不禁愕然道:“jian臣兄,你不是當真的吧?” 秦檜笑而不語。 程宗揚嘆了口氣,“別扯這些了,先想想怎么把人撈出來吧。跟你說,自從見過劇孟,我兩天都心驚rou跳的,生怕高智商那小子落到別人手里,跟他一樣。到時候高俅非找我玩命不可?!?/br> “此事主公盡管放心,”秦檜道:“衙內不會是個肯吃眼前虧的?!?/br> 程宗揚一聽也對,以高智商那德性,用不著別人動刑,他就坦白從寬了。除非他遇到個虐待狂,坦白了還要給他來個狠的。 程宗揚道:“劇孟到現在還沒醒,而且又查出來他喉嚨還有傷,只怕蘇醒之後也不能說話了?!?/br> 秦檜沉聲道:“劉彭祖狡詐過人,此舉必有所謀?!?/br> “他想圖謀什么?他都諸侯王了,還能圖謀什么?難道想當皇帝?”程宗揚說著忽然頓住,接著一拍幾案,“沒錯!他就是想當皇帝!劇孟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劉彭祖才下了毒手!” 秦檜道:“理當如此?!?/br> “怪不得你說破局的關鍵在劇孟身上,原來早就想到這一點了?!背套趽P贊道:“行啊,jian臣兄,真有兩下子。說說看,漢國這亂局該怎么破?” “方才所言三事,皆為皮毛,漢國亂局的關鍵只在一處——”秦檜道:“天子無後?!?/br> 程宗揚跪坐得不耐煩,索性盤膝而坐,雙手抱在胸前,仔細聽他的分析。 “漢國諸般亂象,皆根源于此?!鼻貦u道:“天子秉政不過數月,與太后離心之跡已顯。呂氏所圖,無非是將來幼主繼位,太后再度垂簾聽政,重掌大權。此處關鍵在于當今皇后,因此呂氏極力詆毀趙氏,卻隻字不提廢后之事?!?/br> 程宗揚追問道:“為什么?” “趙氏出身寒微,又無父兄可依,遍觀後宮,再沒有比她更弱勢的后妃,若是廢后另立,只會比趙氏更棘手。留其位而皇后勢弱,污其人則眾心難服,天子百年之後,太后垂簾便順理成章?!?/br> 程宗揚低罵一聲,“幹!”趙飛燕真夠慘的,純粹是被呂氏當成了靶子,就連她當上皇后,也是因為她好欺負。 “其次,天子既無子嗣,繼位者只能選之于諸侯。漢國如今共有一十六位諸侯,最近者無過于趙王?!鼻貦u話鋒一轉,“但趙王一系最不可能繼承帝位?!?/br> 程宗揚道:“因為趙太子年長?!?/br> “正是。趙王父強子壯,若是繼位必與呂氏爭權。呂氏若想當國,必選一嬰兒才肯幹休?!?/br> 程宗揚拍案道:“定陶王!那小家伙才三歲,爹媽都死了,選來當太子正合適!”程宗揚恍然大悟,“我說劉驁怎么吃撐了,非要讓他入覲!” 秦檜道:“定陶王入嗣只是天子的心思,未必就能繼承大位?!?/br> 程宗揚想了想,“太后不肯?” 秦檜問道:“定陶王入京,是養在南宮還是北宮?” “當然是南宮。天子選的太子,肯定要養在身邊?!?/br> “定陶王將來是親近太后,還是親近皇后?” 這個問題根本不用回答,程宗揚已經知道答案,索性道:“既然不是趙王,也不是定陶王,那會是誰?” “誰有望入嗣便不是誰?!鼻貦u道:“天子駕崩之前,呂氏絕不會讓任何諸侯之子入嗣為太子,唯恐其承天子恩澤。待天子駕崩之後,再議立新帝,所有恩德都將系于太后一身?!?/br> 這就是說,只有天子死後,繼承人才會水落石出。劉驁只要活著一天,就一天不知道誰會是自己將來的“兒子”,他親近誰,誰就不可能繼承帝位,原因只是不讓他向可能繼位的“兒子”施恩。 秦檜這番話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程宗揚思索半晌,然後長嘆道:“趙飛燕一點都不冤,實在是對手太強了?!?/br> 如果說以前程宗揚對趙飛燕只是同情,此時已經是憐惜了。那個弱女子所能倚仗的,只有天子的寵愛,面對如狼似虎又狡毒無比的外戚,根本就沒有任何應對的能力,一旦天子駕崩,她的下場不會比北宮那些不見天日的女子好多少。 程宗揚冷笑道:“萬一天子真生了兒子,那就有意思了。呂氏精打細算,一把就輸個乾凈?!?/br> 秦檜反問道:“天子有兒子嗎?” 程宗揚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難道趙氏姊妹是被冤枉的,其實是天子不育? “有嗎?” “屬下在蘭臺查過宗室譜牒,”秦檜道:“天子曾有過兩個兒子,但趙氏入宮前均已夭折。自趙氏入宮,便再無所出?!?/br> 程宗揚嘆了口氣,“我還以為是他不能生呢?!?/br> 秦檜卻道:“若非如此,呂氏有何借口阻擋諸侯入嗣?” 如果天子始終無出,挑選嗣子就理所當然,便是太后也不好阻止。天子曾經生過兩個,卻沒有留住,再想選嗣子,別人就有了借口:反正不是你的事,再等等,說不定哪個后妃有了呢?劉驁也肯定覺得生不出兒子不是自己的錯,只是運氣不好,再加把勁說不定就生出來了。再說姊姊不行,那不是還有meimei嗎? 程宗揚沉吟道:“那兩個皇子會不會是……” “此事屬下不敢妄言。但無論如何,天子至今尚無子嗣?!?/br> “好嘛,天子沒兒子,太后又不肯讓諸侯先行入嗣,大伙就這么乾耗著,看誰先熬死誰?!?/br> 本來應該是雙方智計百出,斗智斗勇的宮廷大戲,最後卻變成比賽誰活的更長,這事怎么想都夠無趣的。 “你說的破局,不會是等著看他們誰能熬到最後吧?” “天子春秋鼎盛,太后也芳華正榮,要想壽終正寢,至少要二十年?!?/br> “二十年?我兩個月都不想待,趕緊想轍!” “吾當為主公謀之?!?/br> 秦檜提筆在紙上寫下兩個字:趙王。 “若要破局,只在此人身上?!?/br> “為什么?” “趙王身為諸侯,卻不思恭順誠敬,屈己避嫌,反而勾陷臣子,覬覦大寶,其愚一也;欲圖天子之位,卻極力討好太后,一心與虎謀皮,其愚二也;力尚不能齊家,卻野心顯露,為人自不量力,其愚三也;交結亡命,卻又反目成仇,太阿倒持,授柄于人,其愚四也;群臣側目,尚不知警醒,其愚五也。凡此五愚,可謂取死有道?!?/br> 程宗揚仔細想來,還真是這樣,趙王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一遍,自己屁股又不乾凈,還野心勃勃想當太上皇,簡直是上桿子找死。而趙王又是血脈最近的支系,處于漢國亂局的中心,可以說牽一髮而動全身,從趙王身上下手,說不定真能破開漢國的亂局。 “怎么下手?” “逼得他狗急跳墻便是?!?/br> “趙王狗急跳墻,就能化解漢國的亂局?” “也許是漢國大亂。但至少不會像如今這般再僵持下去?!?/br> 程宗揚終于明白過來,果然是別人家的孩子死不完,只要能破局,把漢國搞得天下大亂秦jian臣也毫不在乎。但這又關自己什么事?自己在鴻臚寺沒待多久,倒也聽了一些諸侯的隱私傳聞,用駭人聽聞,令人髮指之類的詞形容毫不為過。漢國諸侯全死光光,說不定對百姓還好些。 “要動趙王只怕也不容易?!?/br> 再怎么說,趙王也是一方諸侯,漢國諸侯權力極大,不僅擁有封地的財稅收入,還可以擁有自己的軍隊。更厲害一些的諸侯如趙王,還將朝廷派去的官員架空,實質上掌握了封地的政務。 “吾有一策,請主公參詳?!鼻貦u說著,在紙上寫下三個字:朱安世。 程宗揚眼睛微微一亮。朱安世為人不是善類,面目又十分可疑,如果能從他身上下手幹掉趙王,倒是一石二鳥。 “郭大俠會怎么看?”程宗揚有點擔心郭解與朱安世會不會有什么關系。 “不過泛泛之交……” 程宗揚和秦檜商量了一夜,直到天色微亮才終于定下了針對趙王劉彭祖的布局,包括出現各種情況的應對手段和必要時的退路。程宗揚連熬了幾個通宵,此時雖然面帶倦意,心情卻極為暢快。 漢國的局勢其亂如麻,高智商和嚴君平的失蹤;雲家的巨額欠款;黑魔海和龍宸的威脅;自己對蔡敬仲和班超的招攬;徐璜催促的白雉;與雲如瑤越來越近的婚期;天子、太后、外戚、內宦、諸侯、豪強、群臣、士林,乃至游俠亡命;還有趙合德、友通期和孫壽……每一件都迫在眉睫,每一件都不容有失,結果所有的事情糾纏在一起,想下手都找不到頭緒。 秦jian臣證明了他能遺臭萬年的確不是浪得虛名,先從一團亂麻中找出最關鍵的根源,接著抽絲剝繭,將各種頭緒梳理得一清二楚,排出輕重緩急,而且還拿出了解決問題的步驟和方案。連程宗揚自己都沒想到,排在最前面的,居然是看似與自己沒什么關系的趙王劉彭祖。 死jian臣一夜都在出謀劃策,口不停言,手不停筆,連程宗揚這個拍板的都不知道死了多少腦細胞,結果死jian臣天一亮就精神抖擻地跑到廚房,親自下廚作了早點給娘子送去,說是要彌補昨晚徹夜未歸的過失。 程宗揚本來還想拉他再完善一下細節,但看到死jian臣一臉討好地捧著食盒,屁顛屁顛去巴結老婆的殷勤模樣,立刻就死了這條心。 ………………………………………………………………………………… 金市是洛都大市,坊內街道一縱三橫,形成三個相連的十字路口。洛都最大的珠寶店延年閣,就位于其中一處路口。店鋪上下三層,面闊六間,閣外專門鑲嵌著從臨安運來的玻璃,由于玻璃呈綠色,陽光從外面射來,整座閣樓如同一塊晶瑩剔透的翡翠,美不勝收。 延年閣的老板杜延年,在洛都已經經營十余年,一向以財勢雄厚,手眼通天而聞名。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杜老板只是個掛名的掌柜,延年閣背後真正的東家其實是趙王劉彭祖。更沒有人知道,閣中許多珠寶都是趙王帶著衛士,從封地的商家處搶奪而來,完全是無本生意。 時值正午,坊中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小廝杜充正在抹拭一隻玉碗,忽然門外傳來“篤篤”的竹杖敲擊聲,接著一個瞽了雙目的盲乞丐持杖進入閣中。杜充見狀趕緊放下玉碗,揮著抹布嚷道:“出去!出去!” 瞎子陪著笑臉道:“老爺,賞口飯吃?!?/br> “進錯地方了!”杜充道:“我這是珠寶閣,隨便碰壞件東西,你幾輩子都賠不起!快出去!” 那瞎子摸索著還要往屋內走,眼看就要撞到擺設瓷器的桌案,杜充趕緊上前攔住,誰知他手剛沾上那瞎子的衣服,那瞎子就像被人用力一推,踉蹌著向後倒去,然後一腳跘住門檻,滾地葫蘆一樣滾到大街上。 盲乞丐躺在地上,哀哀直叫,引來不少人駐足圍觀。杜充一怔,就知道自己是遇見訛詐的惡丐了。他心下冷笑,自家的延年閣開在金市,豈怕他一個惡丐?只不過這會兒人流正密,吵鬧起來倒是壞了自家店鋪的名頭。 漢國民風豪勇,眾人見一個瞎子被人推跌在地,當即就有人為之不平。 杜充是杜延年的侄子,在店里已經幹了幾年,深知其中的利害,連忙從袖中摸出幾枚銅銖,扔到瞎子身上,“里面都是價值萬貫的珍寶,你一個瞎子,碰壞了算誰的?拿了錢快走!” 圍觀的眾人聽了這話倒覺得有理,一個瞎子進了珍寶店終有些不妥,雖然摔了一跤,但人家給了錢,也算說得過去,于是陸續散開。 那瞎子摸了錢銖還不肯走,一個勁的哭天喊地。忽然一隻大腳伸來,像踢死狗一樣把他踢到路邊,然後跨進閣內。 來人穿著一件髒兮兮的皂衣,身材不高,卻極為強壯,衣袖卷到肘上,露出粗壯的手臂,衣襟敞開,胸口生著寸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