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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揚雖然對孟老大的身手深具信心,但以秦翰的修為,如果在談判中不計生死地出手襲擊,天下敢說不放在眼中的恐怕也沒幾個。 程宗揚立刻叫來林清浦,與江州方面聯絡。 一夜過后,程宗揚的臉色愈發難看。 林清浦居然一整個晚上都未能聯絡上江州,他的水鏡術一過烈山就受到強烈的干擾,數次施法不僅未能越過屏障,還險些靈識受創。 “是法陣?!焙谋M法力的林清浦臉色蒼白,如果不是他得到靈飛鏡之助,法力突飛猛進,在面對干擾時可能已經受傷。 “他們怎么知道我們在臨安方向?” “這個法陣是將江州方圓十里隔絕起來,無論是哪個方向的水鏡術,都會受到干擾,并非針對一方?!绷智迤值溃骸斑@種法陣專為克制法術傳訊,設置極為繁復,即使有足夠的人手,至少也要一個月的時間布置?!?/br> 程宗揚面冷如冰,這時他才想起那支由虎翼軍護送、路過筠州的工匠隊伍——賈師憲可能在兩個月之前著手準備江州的圍城,連建立法陣的隊伍都帶上,算得上是面面俱到了。 賈師憲不是一個十分輕佻的人。當星月湖大營以事實證明,十萬禁軍仍然小看江州的實力之后,賈師憲猛烈的反擊,使千里之外的程宗揚都感受到巨大的壓力?!白釉?,派人去江州,以最快速度把秦太監的消息帶給孟團長?!?/br> 程宗揚立即做出決斷,派人去江州傳訊,希望能趕在宋主的詔書到達之前通知孟非卿戒備,而他準備的另一手措施更加困難。 “咱們這邊也不能閑著,”程宗揚道:“會之,咱們得想個辦法讓宋主打消秦太監這個念頭?!?/br> 以秦檜的城府,接到這個任務也不禁咧嘴。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就算真有回天之力,也得能進入宮中面見宋主。 但推辭家主的命令就不是秦檜了,他抱了抱拳,“遵命?!?/br> 這幾樁事都不是現在能解決的,程宗揚已經做出回應,便暫時放到一邊,開口道:“老敖,情況怎么樣?” “威遠鏢局有兩名兄弟一著,暫時沒有動靜。林教頭昨天下午出了趟門,監視的兄弟認出來是禁軍的陸虞俟請林教頭吃酒。太尉府方面,今天一早花花太歲和他的十三太保聚到一處,不知在做什么勾當?!?/br> 程宗揚兜了一個圈子,然后道:“備禮!我要去一趟威遠鏢局!” 眾人沒想到他突然會想起去威遠鏢局,秦檜義不容辭,挺身勸阻道:“公子三思!” “我又不是去砸場子。除了一般的禮物,再取兩根象牙?!背套趽P道:“我倒想見見這對賣女兒的鏢頭夫婦?!?/br> 李寅臣四、五十歲年紀,頭發稀疏,眼中卻透出一絲精明,有些市儈氣,讓程宗揚想起祁遠和筠州城那幫糧商。若不是走路時腳底如同生了根,功底扎實,幾乎看不出是武林中人。 不過太尉府貨物出事的數個月來,李寅臣的頭發已經花白一半,即便他再精于算計,面對吃定他的太尉府小衙內也毫無作用。 對于這個貿然登門的商人,李寅臣本來只是應付式的敷衍了事,但當那商人的仆從搬出兩根一人高的巨型象牙,李寅臣一下子站了起來。 程宗揚離開筠州前,特別去了荊溪的象牙窩一趟,費盡力氣從泥潭中取了十幾對猛瑪牙,一并裝車運到臨安。 這些猛瑪牙比尋常象牙形制更大,牙質也更好,一拿出來就把見多識廣的李總鏢頭鎮住了。 “這……這……公子可是要委托敝鏢局押運?” 程宗揚道:“不錯。這兩根象牙是從昭南販來,要送往晴州。在下雖然是晴州商人,但威遠鏢局的名聲早已耳熟能詳。若有李總鏢頭親自押運,在下也可放心了?!?/br> “敝號……敝號……”李寅臣定了定神,改口道:“不知公子有何要求?” “走陸路,十五天內運到晴州的鵬翼總社?!背套趽P豎起一根手指,“運費一千金銖?!?/br> 李寅臣神情猶豫,旁邊一名美婦卻道:“這兩根象牙雖然昂貴,也不過兩千金銖上下,公子為何肯出一千金銖押運?” 說話的便是李師師的娘親,銷魂玉帶阮香琳。 她的容貌與李師師有八分相似,修眉如畫,目如秋水,身量比李師師略高,身材豐潤,肌膚白膩,果然是個出色的美人。 但出乎程宗揚意料的是,阮香琳倒不像她夫君李總鏢頭那樣市儈,更像是個快人快語的豪爽女子,絲毫看不出有梁公子說得那樣不堪。 不知道是因為她演戲的功夫已至化境,還是因為梁公子那番話全是吹牛皮?“商業機密,請恕在下不能透露?!背套趽P一派篤定地說道:“但只要李總鏢頭在十五天內走陸路將貨物送到,一千金銖的鏢費立即奉上?!?/br> 從臨安到晴州,并不需要經過諸國交界的蠻荒之地,這趟鏢可以說是萬無一失。李寅臣猶豫良久,終是舍不得這筆鏢費,答應下來。 阮香琳皺起眉,似乎不滿丈夫的決定。她道了聲“失陪”,然后與丈夫一同走到廳后。 兩人并沒有走太遠,程宗揚豎起耳朵,小心聽著兩人的交談?!皫煄煶鲩w在即,你哪里走得開?” 李寅臣苦笑道:“正是如此,我才要走這趟鐵?!?/br> “師師已經十八歲,嫁給太尉府的小衙內,往后你便是高太尉的親家,為什么還要躲來躲去?” “只是一年的妾室——阿琳,你這么做,師師的名節就毀了!” “鏢局丟了太尉府的貨物,你想保住鏢局,又想保住女兒,哪里有這般便宜的事?況且以師師的姿色,只要她肯服小,用心服侍小衙內,小衙內難道還舍得將她丟出去?”阮香琳道:“你若借此機會求上高太尉討個前程,將來女以父貴,就是嫁給小衙內作妾室、作正室,又有什么不可?” 李寅臣頓足道:“阿琳,你怎么如此糊涂!那花花太歲豈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師師去太尉府名不正言不順,焉可作正室?” “師師小時請匡神仙算過命,匡神仙親口說的,師師十八歲得逢貴人,縱然不是正室也是難得的良偶。若能攀附上這門親事,不但師師終生有靠,父母也能因此富貴——”阮香琳道:“這番話難道不是著落在太尉府的小衙內身上?匡神仙還說,若一念之差,失此良機,不僅害了師師終身,還禍連父母?!?/br> 李寅臣道:“江湖術士所言豈可當真?那小衙內是有名的花花太歲,哪里會來幫襯咱們?富貴的話頭提也休提?!?/br> “我不管?!比钕懔召€氣道:“能不能富貴,誰也不知道,但不允諾高衙內,眼前的家破人亡是一定的。你若想我和師師被官府發賣,盡管去回絕太尉府好了?!?/br> 李寅臣躊躇良久,最后嘆了口氣,“這趟鏢我接了。師師的事,由你作主,只要將來莫怨我便是?!?/br> 李寅臣出來道:“這趟_,明日一早由在下親自押運,按規矩,請公子先付兩成的鏢金?!?/br> 程宗揚痛快地取出二百枚金銖。心里暗道:匡仲玉啊匡仲玉,你竟然還給李師師算過命。別人我不知曉,你那算命的手藝有多不靠譜,大伙都心里有數。李總鏢頭夫妻被你坑苦了,生生要把女兒丟到火坑里,還一門心思地以為攀上高枝,想著要榮華富貴。江湖騙子害死人??! 第五章 “后面沒人盯梢還真有點不習慣?!背套趽P靠在車內看著車外的景物道。 秦檜欽佩地說道:“秦某現在還想不出公子為何能那般神機妙算,一招驅虎吞狼,不露聲色就解決林教頭這樁麻煩?!?/br> 程宗揚道:“林教頭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難為他忠心王事,可惜后院起火,自顧不暇。jian臣兄,該陪小弟去一趟悅生堂吧?” 秦檜道:“不知公子購了書,又準備去何處?” 程宗揚哈哈笑道:“當然是再備幾樣禮物,去林教頭家里登門拜訪了。這場熱鬧,不看白不看?!?/br> 秦檜道:“高衙內在臨安欺男霸女,橫行無忌,卻不知對這位林教頭會如何下手?!?/br> 程宗揚笑瞇瞇道:“jian臣兄,換作是你會怎么做?” 秦槍捋著胡須略一思忖。 “旁人也就罷了,林教頭既然是禁軍教頭,在太尉手下當差聽令,不妨由此做出文章。先設個圈套,給林教頭栽個罪名遠遠刺配充軍,然后路上神不知鬼不覺地打發他,剩下的林娘子就可以隨意消受了?!?/br> 程宗揚上下打量秦檜,“真是jian臣所見略同啊?!?/br> “公子何出此言?”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實在應該和高太尉磕頭拜個把子?!?/br> 秦檜只當是說笑,對家主的話一笑置之。在他看來,比起一個禁軍教頭的命運,另一件事顯然更重要。 “設若那位林娘子真是巫宗的御姬,她自甘嫁給一個禁軍教頭,又棲身臨安這么多年,究竟有何圖謀?難道林教頭身上有什么他們想要得到的東西不成?”程宗揚坐起身:“老敖!林教頭成親有多久了?” 敖潤很快給出答案:“十二年?!?/br> 從時間判斷,凝玉姬應該是黑魔海被岳鳥人清洗之后,重新栽培的人選。 現在太尉府、皇城司、黑魔海這三方勢力,對于局勢恐怕都沒有旁觀的程宗揚把握得清楚。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契機,這三方勢力就會撞到一起,打得頭破血流最好。 秦檜笑道:“高衙內這口天鵝rou未必能吃上?!?/br> “這要看巫宗是什么打算了。說不定林娘子打著和阮女俠一樣的念頭,一門心思要搭上高太尉的線……” 程宗揚忽然停住口,望著街邊一處門店,那是鵬翼社在臨安的分社。 自從江州起事之后,社中的骨干已經離社趕往江州,鵬翼社在臨安的分號也被皇城司盯上。 這次來臨安,孟非卿讓俞子元隨行,啟用了留在臨安的暗樁,還特意提醒他不要與分社接觸,免得被皇城司察覺。 程宗揚放下車簾,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煩躁。自己一直想著光明正大的做正經生意,卻不得不藏頭露尾,這種局面要想辦法改變一下。 悅生堂位于臨安城南的太平坊,堂內陳設極為雅致。 墻壁上掛著瑤琴,竹制的書架上放著一卷卷書籍,行走其間能聞到潔凈的紙張散發淡淡的墨香,令人一洗俗塵。 秦檜如數家珍地說道:“這卷選取了六朝十二名家的詩詞文賦,大不盈掌,最便于攜帶,公子在路上看最方便不過。這套別具一格,按詠物、詠史、閨情、文學分門別類,公子得此一卷,再要吟詩便可手到擒來。這一冊凄婉過甚,以愚觀之,不及多矣。這……” 程宗揚道:“有嗎?” 秦檜嘴巴半張,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程宗揚不耐煩地說道:“我問你有嗎?少整這些沒用的?!?/br> 秦檜低咳一聲,“公子借一步說話?!?/br> “怎么了?” 秦檜低聲道:“悅生堂不賣這個?!?/br> “都沒有,還算書店嗎?” “公子若是請師師姑娘讀那個——,屬下以為頗有不妥……”“有什么不妥?開擴眼界,陶冶情cao?!背套趽P道:“小二,給我來一套,要插圖的!” 文士打扮的店員客氣地說道:“出去!” “怎么了?”堂內傳來一聲詢問,接著走出一個人來。 店員道:“廖爺,有人來堂里找茬……” 說話間雙方打了個照面,堂內出來的那位正是在晴州見過的廖群玉。 廖群玉一愕之下,顯然認出他們,接著面露喜色,快步迎過來,揖手道:“程公子,秦先生!竟然是兩位大駕光臨,敝堂蓬蓽生輝!” 程宗揚笑道:“這趟來臨安,想起廖先生說的悅生堂,正好要買幾本書,便來見識一番。打擾打擾!” 廖群玉道:“當日一晤,廖某受益良多,敝東家也常常念及兩位,若知兩位來臨安,必定欣喜!”一邊又對那店員笑罵道:“你這殺才,竟然不識賢者。兩位要什么書?還不快些拿來?!?/br> 店員尷尬地低聲說了幾句,廖群玉的表情怔了一下,然后咳了兩聲:“程公子這……請里面坐,來人!上茶!” 廖群玉熱情十分,兩人也不好推辭,一同到了內堂,坐下寒暄。 廖群玉談吐文雅,頗有君子之風,死jian臣這會兒擺出文士的派頭,引經據典,娓娓而談,倒也旗鼓相當。 雙方閑聊片刻,廖群玉道:“敝東家對兩位的風采久系于心,今日正好也在堂中,只是事務繁雜,無暇脫身。不知兩位是否能在臨安多盤桓幾日,待群玉稟過東家,專門請兩位共敘一場?!?/br> 程宗揚道:“在下此行只是路過臨安,只怕三、四日就要離開?!?/br> 廖群玉躊躇片刻?!叭?、四日未免太過局促……不知兩位住在何處?待敝東家抽出時間,廖某好登門拜訪?!?/br> “廖先生太客氣了,大家見見面、談談話就好?!?/br> 程宗揚說了自己的住處,反正吏部檔案上寫著同|地址,自己以半商半官的身份出面,沒有什么好隱瞞的。 廖群玉仔細記下,這會兒店員拿了一個精致的紙包過來,神情有些古怪地呈到案上。 廖群玉將紙包推到程宗揚面前,笑道:“里面便是公子要的書籍。廖某多言一句,此書雖好,但公子血氣方剛,不宜多讀?!?/br> 程宗揚道:“我是送人的。對了,我要的是全本,別給我刪節的潔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