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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男子。他一扯韁繩,馬車打橫攔在道路正中,然後躍下馬車,昂然朝湖陽君的車仗走去。 車仗前方的甲士趕來想拿下這個膽大包天的渾人,但看清的他的模樣,立刻都收斂了氣焰。 那男子揚聲道:“洛都城門令董宣,求見湖陽君?!?/br> 第七章 車仗一陣sao動,接著騎手朝兩邊退開,湖陽君的車駕緩緩上前。湖陽君的馬車是一輛雙轅四輪的大車,裝飾著白玉、象牙、孔雀翎毛,車簾用數以千計的珍珠串成,連車前的馭手也穿著華麗的錦衣。 一只纖纖玉手挑開車簾,用金鉤掛住,然後跪在一旁,卻是車內的婢女,里面一個盛裝的妖艷女子才是湖陽君。 湖陽君露出淺淺的笑意,柔聲道:“原來是洛都的臥虎董令。不知董令當街攔住本君的車駕,是為何事?” 董宣朗聲道:“三日前,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伊闕關前行兇殺人,死者是軹縣楊氏族人?!?/br> 湖陽君嘆息道:“此事本君也聽說過。雙方互有仇怨,在關前斗毆,致死人命?!?/br> 董宣打斷她,“非是斗毆,而是行刺?!?/br> 湖陽君笑容不改,“本君聽說乃是互相毆擊?!?/br> “當時關前目擊者不下百人,本令逐一問過,眾口一辭,都稱是兇徒突然行刺,殺死楊某?!?/br> 湖陽君收起笑容,淡淡道:“董令既然如此說,那就是行刺好了?!?/br> “行刺的兇手當場被逮,眼下已在獄中?!?/br> 湖陽君冷著臉道:“做得好。董令又立一番功勞,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加官進爵。董令攔住本君車駕,難道是想聽本君的恭喜嗎?” “不敢?!倍娌桓纳?,“兇手雖然被逮,但董某審理此案時查明,此案主謀另有其人?!?/br> 湖陽君冷笑道:“兇手已經抓住,居然又攀出主謀。洛都臥虎,名不虛傳,董令果然是酷吏手段?!?/br> “董某既然受天子之命,巡治一方,自當為天子效力,死而後已?!?/br> 湖陽君怫然道:“董令自許為天子鷹犬,就不把本君放在眼內嗎?難道太后剛剛還政,就有人欺負到我們孫家頭上?” “本令只知有天子,不知有太后?!?/br> “好個臥虎!”湖陽君沉下臉,“你一個小小的城門令,也敢攔本君車駕?本君正要入宮拜見太后,無暇聽董令的高論。走!” “湖陽君盡管入宮,馭手卻要留下?!?/br> 湖陽君勃然變色,“董宣!何出此言!” 董宣喝道:“趙調!你身為主謀,此時還不認罪嗎?” 車前的馭手抬起頭,卻是一個相貌英俊,氣度豪勇的年輕人。 湖陽君厲聲道:“趙調!你聽他瞎說什麼!快走!”說著她奪過皮鞭,朝馬匹抽去。 董宣一把抓住馬轡,手臂猶如鐵柱,硬生生勒住邁步的馬匹,然後“鏘”然一聲,拔出佩刀,斬在腳邊的地上。 趙調推開拉住他的湖陽君,大聲道:“楊氏乃世之小人!區區一介小吏,卻以刀筆殺人,陷害當世大俠!天下豪士無不視之如仇!殺之大快人心!” 董宣冷冷道:“郭解是否冤屈,朝廷自有律令,爾等私自尋仇,當街行兇,便是死罪!本令且來問你,爾等殺死楊家族人,郭解可曾知曉?是否還有他人指使爾等?” 趙調咬牙一笑,“志士行俠,不計生死,深藏功名,我等誅滅幾個小人,卻弄得天下皆知,真是羞煞趙調!” “既然如此,便下車來,由本令解送入獄?!?/br> “士可殺不可辱!” 趙調扯開錦服往車上一扔,露出腰間的佩刀。 湖陽君扯住他的衣袖,尖聲道:“不能去!” 趙調笑道:“秀兒,且放手,看我當街誅殺臥虎!”他輕輕撥開湖陽君的手指,然後躍下馬車,一邊叫道:“等我干掉這狗官,記得給我討個大赦!” 趙調人在空中,長刀已然出鞘,接著刀光暴起,狂濤般朝董宣卷去。他年輕不大,刀法卻甚是精強,比起吳戰威還高出一籌。 董宣面對刀光毫無懼色,他一手拉著馬轡,然後撥刀,只一刀就劈碎了趙調的刀光,接著刺眼的血光猛然濺起。 趙調重重跌落在地,喉間鮮血狂涌,已經被斬斷喉嚨。 “趙調!” 湖陽君尖叫著從車上撲下來,抱住趙調的頭頸,鮮血一瞬間就染紅了她的華服。 “趙調主謀行兇,并當街拒捕,如今已被本令當場格殺!” 說完董宣用一塊絲絹抹去刀鋒上的血跡,然後收入鞘中,旁若無人地轉身登上馬車,駕車離開。 湖陽君手指哆嗦著撫摸著趙調英俊的面孔,片刻後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接著放聲大哭。她一邊痛哭一邊扯下華麗的外衣,蓋在趙調身上,扯下裙裾,揉成一團墊在趙調腦後,輕輕放下他的頭顱,不顧自己身處長街之上,衣衫不整,就那樣伏在他的屍身上嚎啕痛哭。 來洛都才幾天,程宗揚已經記不清自己見過幾次殺人的場面,這一次更猛,負責緝盜的城門令攔住湖陽君的車駕,當街殺掉了她的馭手——看湖陽君凄慘的哭狀,恐怕還不是馭手這麼簡單。 趙調也不是凡人,當街就敢和官員對決,換成宋國那幫文官,當場尿褲子也不稀奇。也就是漢國文武區分不明顯,才有這種比武將也不遜色的文官。前有寧成,後有董宣,都不是只知讀書的文弱書生。 盧景拿著把黃豆津津有味的吃著,就差沒來點酒助興,“這小子竟然躲到湖陽君門下,難怪沒逮住他?!?/br> “趙調?你認識?” “誰認識他啊。我認識他老大?!北R景狠狠咬了顆黃豆,“劇孟?!?/br> 程宗揚想了起來,“你不是來洛都找他的嗎?” “那孫子躲了。媽的,”盧景罵了句粗口,“當年跟他混得太熟,我們兄弟的手段他都知道,一聽說我們來洛都,就鉆得沒影了?!?/br> 盧景口氣中有幾分無奈,他本來找劇孟想說清楚,結果劇孟避而不見。有以往的交情在,也談不上痛下殺手,只好就這麼拖著,看是劇孟把自己熬走,還是他撐不住自己跳出來。 “哈哈,”盧景幸災樂禍地笑道:“湖陽君要入宮了?!?/br> 程宗揚抬眼看去,只見湖陽君的盛裝華服都已經除下,只剩下里面染血的雪白紗衣,她合上趙調的眼睛,然後撐起身,不顧自己身上的血跡,一路痛哭著往宮城奔去,後面的儀仗、婢仆慌忙跟上。 沉寂片刻之後,街頭猛然爆發出一片議論聲。湖陽君藏匿元兇,城門令當街殺人,漢國的外戚與酷吏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番較量,豪俠血染當場,中間又牽扯到大俠郭解和豪門隱私,這場面實在是太勁爆了。 程宗揚與盧景趁亂擠出人群,比起剛才一幕,程宗揚更關心另一件事,“我剛才聽說,漢國的太后還政了?” “沒錯。上個月的事。如今天子居南宮,太后居北宮。政事都送入南宮由天子處置?!?/br> 洛都的宮城有兩座,相距七里,分居南北,中間有復道相通,太后和天子各居一宮,省了不少麻煩。但程宗揚更在意的是天子秉政,年輕氣盛的君主,在太后的陰影下壓抑這麼多年,以至於連同樣有過太后聽政經歷的宋國官員都敢當著使節的面嘲笑,如今大權在握,漢國朝廷的格局肯定會有一番變化。 “漢國的權臣霍子孟呢?還是大司馬大將軍嗎?” “霍子孟是輔命大臣,深得太后信任。天子剛剛秉政,輕易不會動他?!?/br> “金蜜謫呢?” “天子一掌權,就把他放出來了,但沒有復職,如今賦閑在家?!?/br> “呂家既然是後族,為什麼會讓霍子孟cao持大權?” “太后親爹死得早,她男人死的時候,兩個弟弟還小。當時又有真遼入侵,如果不是幾位輔命大臣控制朝局,漢國早就大亂了。如今太后的兩個弟弟,呂冀和呂不疑都已成年,按照漢國慣例,大司馬大將軍的頭銜少不得落在呂冀頭上。眼下最大的麻煩只有一個?!?/br> “什麼麻煩?” “軍功啊?!?/br> 漢國朝廷分中朝與外朝,丞相是外朝之首,輔佐君主,總領百官。大將軍則是中朝之首,是天子最倚重的重臣。漢國設立中朝的目的,正是為了控制丞相過於龐大的權力,使天子能夠掌握權柄,因此中朝的權力強於外朝,大將軍的位次和權力更是在丞相之上。 但漢國的制度也很嚴格,無軍功不得封侯,晉位大將軍更是休想。呂冀想當大將軍,起碼要有一番說得過去的軍功。 兩人邊聊邊行,走到半路,就遇到鵬翼社的人。大庭廣眾下,那人也沒有舉手施禮,只碰了下腳跟,然後道:“商會的人已經到了?!?/br> 高智商一行比自己預計的晚到了一天,但正好趕上八月十五的中秋節。程宗揚大喜過望,連忙趕回鵬翼社。 “師傅!”高智商興奮地拍著腰間道:“你瞧!怎麼樣?” 他腰間掛著一柄圓柄的直劍,劍鞘沒有任何裝飾,就是一截打通的竹筒,程宗揚在洛都的市面上見過,這種劍只賣八百銅銖,連半個金銖都不到。但高智商一臉得意,似乎這劍掛在身上,比他爹的屠龍刀還體面。 盧景道:“這娃是誰?” 程宗揚笑道:“連五哥也看走眼了?高太尉的寶貝兒子,在臨安見過的?!?/br> 盧景眼珠子差點掉出來,“這是什麼易容術?活活變了個人!” “誰說不是呢?!?/br> 盧景一點都不避忌,當面就道:“跟高俅長得可不怎麼像?!?/br> “廢話。是乾兒子?!背套趽P問道:“這劍哪兒來的?” “我自己掙的!” “行啊。都能掙錢了?!?/br> “錢我有。但哈大叔看不起我,說我佩把劍不夠丟臉的。路上我露了一手,哈大叔當時就服了,這才答應讓我佩劍,我就在路邊買了一把。七百七??!心疼死我了?!?/br> 高智商心痛得連聲吁氣,程宗揚對旁邊的馮源道:“這小子在哈大叔面前露什麼臉了?” “別提了?!瘪T源道:“過伊闕的時候,正遇上當地接連發生幾樁命案,所有過往的客商都被嚴查。哈大叔和老獸是獸蠻人,路引上寫的是力役,誰知被一個姓董的官看出破綻,說他們兩個不像是出力的奴仆,命士卒圍住不讓走。老敖還是老招,過去塞錢,直接被姓董的拿下。那會兒正在關前,周圍好幾百士卒,誰也不敢亂動,老敖和哈大叔、老獸一起在牢里關了一夜。這是漢國地界,劉詔和富安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也沒招?!?/br> 程宗揚上下打量著他,“你們運氣還真好。遇上臥虎,還能活著出來?!?/br> “臥虎?那個姓董的?” “可不是嘛。剛才我還見著他當街把一個兇手給就地正法了?!?/br> 馮源聽完也是一陣後怕,幸好董宣沒搞株連,不然他們這一群人一個都別想跑。 “他們是怎麼出來的?” “還是衙內的主意。他找到姓董的,說軍方準備北伐,要和獸蠻人交戰,當初王大將軍在大草原上全軍覆沒,軍方謹慎起見,暗中搜集獸蠻人,一律送到軍中解剖。這兩個獸蠻人是從宋國騙過來的,所以寫著力役,但一路好吃好喝伺候著,等送到軍中,就動刀子零碎切開?!?/br> 程宗揚聽得直皺眉,“董宣能相信嗎?” “憑什麼不信???”高智商道:“我身上帶著腰牌呢,這兒!” 高智商揭起衣角,露出腰間一塊系著紅繩的銅牌,上面刻著兩行字:“羽林天軍右營騎射”。 盧景伸手在他腰帶上一碰,紅繩應指松開,然後翻過手掌,銅牌直接落在掌心。整個過程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如果不是程宗揚已經有五級的修為,幾乎看不出他手指解開紅繩的動作。 “嘖嘖,五哥,有你這手藝,當扒手也能發啊?!?/br> 高智商一臉崇拜地看著盧景,“大叔,教教我吧!” “想學?先把中指剁一截?!?/br> 高智商立刻閉上嘴。 盧景拿著銅牌反覆看了幾遍,“真的?!?/br> 程宗揚抬起頭,“哪兒來的?” 高智商道:“師傅,你猜我遇到誰了?” “誰?” “義縱?!?/br> 平亭侯世子被殺之後,那些少年在樓上縱火自焚,連帶幾名婢女都被燒成焦炭,連男女都分不出來,最後一個大坑埋掉算完,沒想到義縱竟然逃了出來。 “他怎麼會有這種腰牌?” “師傅,你肯定想不到?!备咧巧痰溃骸澳切∽訌暮罡映鰜?,走投無路,只好去投奔他姊姊,誰知她姊姊攀上了貴人,這小子一步登天,混進羽林天軍,還當上了散騎中郎,手下有一隊的騎射人馬。他這次是專門告假,潛回舞都去找當日的同伴,打算把他們都招進自己隊中,好躲過太守的追捕。我也沾光,混了塊腰牌?!?/br> “他怎麼當上散騎中郎的?難道羽林天軍就不查他的來歷嗎?” “他沒多說,我聽著好像是他姊姊結識了宮中什麼貴人,後臺硬得很?!?/br> 從盜賊搖身一變,成了天子的禁衛軍軍官,義縱這轉身華麗得簡直像造假??筛咧巧淌掷锏难曝浾鎯r實,不打半點折扣,也就是說,這位臨安有名的花花太歲現在已經是羽林天軍的一個騎射手了。 “怪不得你要佩把劍呢?!?/br> 馮源苦笑道:“還說呢。衙內信口胡吹的時候,我腿肚子都在轉筋,生怕姓董的把我們也給下獄了。我還真沒想到他居然就信了?!?/br> “這小子是走了狗屎運,正好遇上臥虎?!备咧巧踢@說辭,換作別人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