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
相處
終歸要回到現實中去。 虛擬世界在即將到來的時間里顛覆人們的認知,卻依然建立在一個個其貌不揚的模擬掃描樁之上。 虛擬世界的大管家有多特殊待遇她,卻依然無法阻止她深夜回到平民樓,在私改的衛生間里被淋了滿頭尿。 就為這點事,大半夜把我叫來,就不能堅持到白天么.....好了,防水層出了問題,維修費用高,我不打算維修期間給人住,你看你怎么辦? 一夜沒睡的她呆滯地聽著房東交代,聽到后面,措不及防聽到房東要攆人。 這一夜意外夠多......但不能怪別人,她從破產之后搬到這里,房東都沒漲過房租,已經仁至義盡,她無話可說。 沉默地坐在黑暗里,腦海里念頭紛紛。 接下來,她可以為了省事,選擇加錢繼續把這兒當放行李的老巢,然后頭也不回奔波工作,二是再次去買房,如今的她只要甘于奔命,穩定地供一套房不成問題,而且這也算完成去世母親的心愿,徹底在大城市定居......可她一個人,定居意義何在? 根本問題,在激情褪去后清晰地擺在眼前她一時沖昏頭找了個虛擬伴侶,她將在物質世界中得不到任何幫襯,半夜廁所漏水都搞不定,這類事將在日后會無數次發生,她選擇順連茹,等于選擇了困難。 習慣自力更生,想不到出路,她就在黑暗中坐著,也不睡覺,活生生在腦子里折磨自己。 窗邊的置物架上,防水包裹發出接收提醒聲。 得益于導視系統,無人機能夠精準投放快遞,但沒想到她所住的平民小區,也會安裝快遞巢。 半夜回來的時候,閑的無事的門衛和幾個大漢坐在門崗打牌,眼睛時不時瞟著進來的住戶,在她前面有個被挎包穿超短裙的絲襪女郎,門衛的聲音就低低地傳來:按摩院...... 一個龍蛇混雜的地方,大概是成長環境相似緣故,每每回到這里,她就和四周氣息無比投契,沉淪又掙扎。 所以黑暗的地方出現一點光亮,她也能敏銳察覺。 洗完澡出來,窗外晨光熹微,房間一半陷在黑暗里,淡金色人影背對著人,立在房間中央,正打量房間某處角落。 他看了有一會兒了,雙手搭在身體兩側,背影筆直,看得出他很好奇,卻不碰任何物品。十分守規矩的樣子,有一條分明的界限因他而清晰浮現在現實與虛擬之間。 房間主人一年到頭都在外面,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并不是為了收拾房間的,便造成目之所見,凌亂得不像女性的房間,而房間中間站立的光鮮背影,裁剪得體的西裝勾勒出良好的體魄,每一寸都經過精心設計,都透出與所處之地的格格不入。 她應該感到羞愧的,或者是無動于衷,窗臺上擺著吃剩的泡面,洗好的衣服卻吊在房間天花板下方,內衣招展,她又不關窗,掛房內可以陰干,不用收,隨取隨用,要是沒干,人體自動烘干,才不管什么濕氣上身的諫言,任性又自在。 防水包裹拆出的全息投影播放機正在床邊閃爍著指示燈,只要她撲上去一拔,就能讓這個光鮮亮麗的男人從邋遢的房間里解脫,可她沒有這么做。 她反而感到一絲古怪的興奮,身穿睡袍倚著衛生間的門,就見他踩在她制造的可謂垃圾的事物之上,那些被她使用過的物品,沾滿她氣息的東西,穿過他的身體,將他同化,玷污,卻也填實他的虛幻。 不僅如此,她還拿起放在外面的傳感器手表,套在腕上,發熱的身體使得手表一戴上就亮起心率過高的提醒。 明亮的雙眼就在這時轉過來,映入她的身影,絲毫沒有夜闖深閨的覺悟,朝她毫無芥蒂地笑了,笑容是那么純凈。 她看上去做什么都老練,但這輩子和男人和平共處趟一張床上,這還是第一次。 他就躺在她對面,與她眼觀鼻鼻觀心,他擁有絕佳的學習能力,她什么姿勢,他就什么姿勢。 她是一個實際的人,如果她有夢,那就是現在,躺在眼前的他。 還不睡嗎? 公司給你定的機票是下午三點十分,你還有五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她依然緩緩搖頭。 很喜歡我現在的樣子?想要我這樣一直陪著你? 她終于點了點頭。 她的乖順讓他看上去很滿意。 她是他很難預判的變數,太難得被他輕易猜中心思,也太難得服從他,不頂撞他。 要是你早點拆包裹,我就可以無縫銜接剛才在街上的時間,直接在你房間迎接你了。 等等,她記得防水包裹兩天前就收到了,正是她發現他真面目的當天,只不過當時她情緒太糟,根本沒心思管外界的事,放任包裹在外晾了兩天。 她倒抽一口氣,你早就預料到現在了? 從你在街上看見我,我就知道你需要和我單獨見面。 要是我直到出差都不拆你的播放機,那怎么辦? 我會繼續轉寄你的出差地。 他的鍥而不舍打動了她,令她咯咯笑著在床上打滾,絲毫沒了一小時前的愁云籠罩。 要是我一直不拆呢? 那你就一定對我有意見,我會找機會跟你溝通,要是你不與我面對面溝通,也沒關系,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見,只要能和你保持聯系,讓我知道你的狀況,我可以以聲音的方式陪著你。 他的話模模糊糊,時遠時近,她咬著手指,意識也跟著模糊,但時不時驚醒一樣瞠大眼,牢牢鎖住他,確認他還在,又漸漸瞇上。 反反復復,在似催眠般訴說永不放棄她的柔聲中,她沉沉睡去。 從此,她的行李多了一個背包。 她小半生的不順,可以歸結為缺少照顧和引導,一旦有人擔當起如同正常父母的哺育角色,她也確信那是哺育,她就變得格外的膽大,自信。 她帶著順連茹跋山涉水,行萬里路,性格變得像廣闊的藍天,坦誠而爽朗,不再有從前畏畏縮縮的影子,即便在男人扎堆的隊伍里,也勇猛得絲毫不遜色。 一進入高原她就隨時找機會學騎馬,地質隊進入濕地,她就騎馬出發,去看廣為贊譽的濕地藍寶石鏡面湖,半路卻遇到暴風雪,一群牛趕著朝某個方向跑,她胯下的馬也隨之并入牛群。 黑色的疑似熊的動物追隨在牛群邊緣,很快向她靠近,牛群隨著它的線路而形成波浪形狀邊緣,顯然是它在驅趕牛群。 好可愛的狗狗。被顛得身形不穩,她還不忘跟耳邊人描述眼前情況。 進入濕地之后,信號就變弱,暴風雪來臨時,信號徹底沒了,但順連茹的聲音并沒收到干擾,他只說自己也無法與外界聯系。 長什么樣?他好奇地問。 她給他形容了一番黑狗的長相,飄逸的鬃毛,他默默地去查了番資料,以篤定的語氣對她說:是松獅犬。 笑得她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笑聲穿過烏拉烏拉的風聲,就如一根鐵絲捅開烏云層,無視陰霾的低氣壓和打得臉冰冷的嗎。雪片,兩人又緊張又開心地隨牛逐流,在惡劣且危險的天氣中談天說地。 反倒是藏獒將牛驅逐進一處牛棚,里面幾個當地人措不及防看到混在牛群里的馬匹,以及馬上滿臉雪渣的她,露出驚嚇的表情。 當晚她住在牧民家小孫女的帳篷,那小姑娘進來看她躺在床上,頭也不回地跑出去,再進來時的,換成了趕牛群的那只黑藏獒。 那只敖犬進來后一聲不吭側臥床下,緊貼她所躺的床沿,熟門熟路的樣子,那位置確屬于它日常歇息地無疑了。 半夜,她聽見咔咔聲,耳邊犬狺竄起,她睜開眼,放在一邊的全息播放機開著,一道由細到粗的斗笠光束盡頭,高大身影正站在古樸的梳妝臺前,看小姑娘的妝奩,別看姑娘十來歲,首飾多得一盒子都擺不下,就那么大喇喇敞開袒露著。 咔咔聲來源于播放機的拍照功能。 獒犬沖著人影吠了幾聲,沒嗅到氣味,又趴了回去,臉朝下埋,一臉的不感興趣,截然不同于一臉興奮回頭的順連茹。 它占了我的位置。他笑瞇瞇地說,解釋自己半夜跑出來嚇狗的原因。 她睡意正濃,又倒回去,不忘腳蹬了蹬床尾的播放機,給他調轉一個方向,讓他的視線能轉換到帳篷另一方,那里有一木柜的當地特色的瓶罐器具。 老牧民全家上馬送她回地質隊所在的招待所。 她笑容僵硬,領著亦步亦趨的牧民上了二樓,推開門,房間里沒開燈,一個男人笑容可掬地走出來,一家老小眼睛都看直了。 這就是我領導。她說,所以真的不用把我送去軍隊駐扎地。 男人道了謝,就說要給一路護送的報酬。 聽到那數額,她都嚇了一跳。 但牧民的兒子擺擺手,馬上退出房間,嘰里咕嚕跟家人討論什么,說的是本地話,她聽不懂,想起地質隊好像有幾包茶葉,她就跑下樓。 等她從樓下拿了地質隊的茶葉回來,順連茹正在用本地話和他們交談,那一家人表情震驚,看她的眼神有點說不出的異樣,不過當她把茶葉送出,他們還是很高興地接了。 你剛才跟他們說了啥?她問順連茹。 順連茹告訴她,那一家牧民都以為她是男的,跟來是想看她是否無家可歸,要沒人認領她,就準備收她做兒子。 她這才明白,為什么下一趟樓回來個個那樣盯著她。 我告訴他們你是女孩子,他們都很驚訝,說你斯文又秀氣,不像個女孩??墒撬刮男銡馐侵行栽~,為什么一會兒代表女人,一會兒又代表男人? 別人的看法她不感興趣,只對他說:下次涉及到送禮,別這么隨便,跟我商量商量,保準又合意又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