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凰在靈舞殿外等著赫寶琪。見她走出來，他走上前，牽住她的手。

    她的手有些微涼，他握于掌心，撫著，將她微涼的手捂熱。

    兩人出了宮，坐在馬車上赫寶琪側目看向馬車外頭，“王爺，咱們不是回王府嗎？”

    云凰臉上掛著輕淺的笑，“今日是何日王妃忘了？”

    赫寶琪微怔，有些不明，“是……何日？”

    “王妃是連自己的生辰都忘記了?！?/br>
    生辰……

    赫寶琪這才恍然，今兒是她自己的生辰。

    可是她忘了個徹底。

    從前她一直是記著自己的生辰的，但后來……

    嫁給云凰后，頭一年她還興致勃勃想要和他度生辰?？赡菚r云凰對她態度冷淡，生辰也未過上，后來，她知他無心，便也慢慢失了興致，時間長了，便也忘了。

    卻沒想到今年，她忘了，他卻記住了。

    馬車駛到煙和樓停下，云凰和赫寶琪走進里頭。掌柜的出來相迎，給兩人準備了上好的雅間。

    一桌的席面，盡是赫寶琪素日里喜愛吃的。

    赫寶琪看著，情緒復雜，“這些，都是妾身愛吃的，王爺……怎知的?！彼龔奈春退f起過。

    云凰夾了一筷子膳食到她面前，“原先不知，本王問了你身邊的丫頭才知曉的，以后王妃所喜愛的，本王且會一一記住?！?/br>
    赫寶琪喉間一哽，他的話令她動容。

    晚膳過后，云凰帶著她到了河邊，望看著空中燃放的絢爛焰火。

    “王妃可喜歡？”云凰轉頭望著身邊的人。

    赫寶琪雙眼如泛著星光，“妾身喜歡，勞王爺費心給妾身準備這些了?！彼f道。

    云凰定望著她，許久后，雙手輕落她的肩頭，“欠你的，本王以后，會一一補上?！?/br>
    兩人回到王府時，時辰已經不早了。

    云凰留在赫寶琪的房中陪了她許久。隨著夜色漸深，赫寶琪眼底泛開一抹情緒。

    這些日子，他且都是陪著她。

    云凰轉眼剎那，看見她的神情，“困了？若困了，安寢吧?！彼麪科鹚男∈?，朝里頭走去。

    “王爺，今夜要留下嗎？”她忍不住開口。

    云凰轉眸，看見她眼中的情緒，“王妃想說什么?！?/br>
    “王爺許久沒有去看林娘子了，要不……今夜過去一趟吧?！?/br>
    這些日子，他都在她這陪著她，幾乎沒有去過林昭兒那邊。

    “王妃這是要將本王推到別處？從前王妃希望本王留下，如今本王留下了，王妃倒變了?！彼谅曢_口。

    赫寶琪垂眼。

    不是她變，只是……

    現在的云凰對她雖好，但……她總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他的好，有多少感情，又有多少是愧疚。

    她怕自己習慣了他對她的好后，便收不住了。

    若時間長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若不再像現在這般，她便是覆水難收了。

    她不想自己再被嫉妒填滿。

    “王妃當真希望本王去別處？”云凰問道。

    赫寶琪有片刻沉默。然后慢開口，“王府里不僅有妾身，還有林娘子，王爺……”

    “王妃莫要和本王說這些彎繞的話，本王只問王妃要一個回答，王妃真的希望本王去別處嗎？”

    赫寶琪抬眼，對上云凰具有壓迫性的雙眼，一時語塞。

    “本王要王妃一個回答?！?/br>
    赫寶琪心亂，抵不住云凰如此這般。

    她本能搖頭，“不是……只是?！?/br>
    “王妃既不想，就不需要說這些違心的話，本王今夜且就留在王妃這?！?/br>
    話落，赫寶琪唇上一涼。

    她一雙美目圓瞪。

    屋內氣氛驟轉。

    兩人相擁相吻著。在要跌倒軟榻上時，云凰右手護住赫寶琪的后腦。

    一吻后，兩人呼吸都沉重。

    云凰雙眼微蒙，眼中閃過一抹顧忌。

    赫寶琪捕捉到他的顧忌，不知哪兒來的勇氣，雙手一伸一環。

    云凰蹙眉看著她，“王妃?！?/br>
    她再忍不住，主動湊上前，輕吻上他。

    外頭高空圓月高懸，不一會兒，躲到云后。

    屋內靜溢下來，赫寶琪窩靠在云凰的懷里，她很累，但心中被許多情緒填滿，難以入睡。

    這一次兩人的親密，是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貼心，云凰對她，更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他在她耳邊呢喃的話，尤然清晰。

    赫寶琪緩緩抬起頭，男人堅毅的下顎撞進她的眼眸中，兩人這般的溫柔的溫存，是從她嫁予他那日開始，她就期盼著的，她原以為，這輩子她都得不到了。

    赫寶琪目光繾綣，望著熟睡著的云凰，小手忍不住抬起，輕撫上男人俊逸的臉。

    “怎么還不睡？”云凰眉心微顫動，睜開眼望著身邊的人。

    赫寶琪怯怯要縮回手，被云凰握住，他望著她的雙眼勾斂著一抹擔心，“是身體不舒服嗎？”

    她身體才好，方才情dong，他忘情一時忘了顧及。

    赫寶琪清楚看見云凰眼中的緊張，“王爺，妾身沒事?！?/br>
    “只是有些恍然如夢?！彼p聲。

    云凰眉目微動，“嗯？”

    “王爺，這不是夢對嗎？”她忍不住道。

    這樣的感覺太不真實，令她忍不住擔心害怕，害怕只是她的一場夢，夢醒后，一切就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云凰了然她的擔心，握緊她的手，“不是夢，本王說過，以前虧欠你的，今后都會相還，以后你和澤兒，是本王最重要的人?！?/br>
    赫寶琪閉眼聽著，心里蕩漾起波瀾，臉蛋上掛著滿足的淺笑。

    ————

    “小舞，這些都點算完了?！蹦宪胶仙腺~本。

    姜舞小手撐著腮，美目間勾著憂思，“原來我不知，后宮嬪妃間的用銀數量如此多?！?/br>
    南芙頷首，“是啊，其實咱們皇上的后宮，已是人少的了，不到十人，像諸位先皇，都是幾十乃至上百人，我聽說，還有些國君，后宮佳麗三千呢，若真是三千人，那該是多龐大的銀錢數量呀?！?/br>
    “不過小舞，這些點算的銀錢，本可交由內務府統管，不必一定經你手的?！?/br>
    姜舞兩頰鼓鼓，“嗯，但這是皇后娘娘特意叮囑的，還說讓我想想辦法，盡力為后宮節省下些開支，尤其是在后妃這塊?！?/br>
    “小舞，這不是容易的事啊?！?/br>
    姜舞輕點頭，“是啊，不是容易的，若是宮人這塊且也罷了，后宮妃嬪，若真節了銀錢用度，定會有人不滿?！?/br>
    “那要不和皇上說說，皇上只要發話了，且就不用咱們擔心這么多了?！蹦宪秸f道。

    姜舞搖頭，“聽說前朝忽有急奏，這兩日皇上且忙的焦頭爛額，不能再因這些事給他多添煩惱?！?/br>
    “可……那怎么辦？”南芙想不出主意。

    姜舞靈動的眼珠轉了轉，驀地，想到什么，她站起身，就朝殿外走去。南芙連忙跟上。

    “小舞，你要去哪里呀?！?/br>
    “小南，你不用跟著我了，我自己去?！?/br>
    “可是……”

    “沒事的，你回去吧?！?/br>
    姜舞堅持，南芙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姜舞離開靈舞殿后，直接去了卉院。

    “太妃，姜夫人來了?！睂m女稟聲。

    “姜夫人？哪個姜夫人??？”

    “就是先前和皇上一起來過的那個姜夫人?！睂m女回應道。

    “那丫頭，她來做什么，”王太妃慢悠放下手中茶碗，“讓她進來吧?！?/br>
    姜舞在殿門口等候著，待宮女出來告知她可進去后，她才走了進去。

    “參見太妃娘娘?！?/br>
    “倒是新鮮，除了皇上偶爾來看望我，這宮里，還有竟還有人會來哀家這卉院?！蓖跆恐泬|，眼睛不曾抬起看姜舞一眼。

    “你起來吧?！?/br>
    姜舞這才起了身。

    “說吧，你來找哀家，有什么事?！蓖跆鷨柕?。

    “嬪妾有些事想請教太妃娘娘?！苯柚毖缘?。

    太妃悠悠抬眼，看姜舞，“你有事請教哀家？哀家在這卉院這么多年，不曾踏出卉院一步，這外頭是什么樣，哀家怕是都忘了，你居然還有事要請教哀家？真是夠新鮮的?！?/br>
    “太妃……”

    姜舞剛要再說什么，只見王太妃忽然起身，徑直朝屋外走了去。姜舞微楞，很快反應過來后跟著走了出去。

    “這兩天雨水少，我這小白菜，都要枯咯。真是可憐啊?！碧D在菜地旁，雙手捧著冒出頭的小白菜，一臉的心疼。

    “太妃別擔心，雖不曾下雨，但咱們是經常給它澆水的，小白菜不會有事的?！睂m女說道。

    “哎，是不會有事，但你看我的這些小白菜，最近都和霜打了的茄子似得，沒點生氣，這到時候長出來的白菜可就不好吃了?！?/br>
    宮女輕笑，“咱們給它用些肥便是?！?/br>
    王太妃眼珠子一轉，然后附在宮女耳邊低語了幾句。

    姜舞疑惑看著太妃，只見宮女起身離開。不一會兒的功夫，宮女拎來一木桶。

    王太妃站起身，走到姜舞面前，“我這兒的小白菜缺少滋養，你且幫我給它們灌養些肥吧?！?/br>
    “太妃，這事還是奴婢來吧?！睂m女見狀連忙說道。

    “哀家要讓她來?！蓖跆f道。

    “你若是不愿，哀家也不會勉強你?！蓖跆粗枵f道。

    姜舞垂眼，片刻展顏，她徑直走到宮女面前，接過木桶，“太妃放心，這些，嬪妾會給您灌養好的?！彼呎f著，邊蹲下、身，開始灌養。

    王太妃一挑眉揚眼。

    “哀家有些倦乏，迷瞪一會兒?！?/br>
    王太妃打著哈欠進了屋。

    姜舞蹲著身，一點一點給地里的小白菜灌養著。

    這樣的事，她從前也做過。

    在南姜王宮的時候，她和母妃被幽禁于宮中，有一次她從一好心的嬤嬤那兒得來了一點菜籽種。便將它種養到殿前的空地上，想著若能長出些菜，她和母妃就少看些宮里管事公公的臉色了。

    不過后來，那些菜籽種到底沒能長出那些許多能吃的菜。

    菜籽剛發芽，有一日姜翹來了，和她起了爭執，姜翹看見那些發了芽的菜籽，生氣踩了上去，將菜全踩壞了。

    為此她氣了好幾天。

    “你們長得真好，這幾天雨水少，不過看得出來，平日里太妃都很細心照顧你們的，要好好長呀?！苯柽吂囵B著，邊呢喃自語著。

    屋里頭，王太妃撐著額頭，雙眼微閉小憩著，身邊宮女站著搖著扇子。

    她慢慢睜開眼，“她還在外頭？”

    “回太妃，是，姜夫人很認真灌養著呢?！?/br>
    王太妃兩目微動，撐著站起身，走到門口。

    外頭那片小菜地邊，姜舞認真灌養著，嘴巴一動一動，聽得見她在絮叨。

    “她這是在做什么，和誰說話呢?！蓖跆鷨柕?。

    宮女輕笑，“姜夫人這是在自語和小白菜說話呢，她這樣已經說了許久了。就好像那些小白菜能聽懂似的?！?/br>
    王太妃微蹙眉，然后走了過去。

    “你以為你和它們說話，它們能聽懂？”

    頭頂上方驟然一道聲音響起，姜舞下意識抬頭，看見是王太妃她站起身，“萬物皆有靈性，嬪妾給它們灌養的時候和它們說說話，它們也能放松些?！?/br>
    王太妃眉頭一蹙，看著姜舞的神情是仿若覺得她是小傻子一般。

    “灌養的如何了？”

    “都灌養好了?！苯枵f道。

    王太妃看了一圈，臉上情緒雖沒有明顯表示出來是滿意，但總不是緊繃著的。

    “太妃，嬪妾……”姜舞看見王太妃臉色好轉，試探想要開口。

    然又是在她要開口的時候，王太妃打斷她的話。

    “會做女工嗎？”

    姜舞微怔，然后點頭，“嗯，會一些?！?/br>
    王太妃挪開眼，徑直朝屋里走去。姜舞不解，但還是跟了進去。

    只見王太妃拿出一個已經繡了一些的巾絹，“從前先皇在世的時候是最喜歡哀家的繡工的，說句不自謙的話，哀家的繡工，在這宮中可沒幾個人是能比得上的?！?/br>
    “哎，只可惜……”

    姜舞聚神看著?！澳昙o大了，這眼睛啊，就不行了，就連這簡單的鴛鴦戲水繡了這么些日子，才繡出這么一點?！?/br>
    王太妃說完，轉過頭，“你既會女工，這剩下的，你且幫哀家繡完吧?！?/br>
    姜舞垂眼看著，然后接過，“好?！?/br>
    “你這可得認真繡啊，哀家的要求可是不低的，你若繡壞了，哀家可要重重處罰你的?！蓖跆f道。

    姜舞頷首，“嬪妾明白?！?/br>
    “好了，和你折騰這么久，哀家乏了，你回去吧?！?/br>
    姜舞頷首，揖禮后離開了卉院。

    回到靈舞殿后，姜舞細看著王太妃的這方巾帕，想著如何將它繡好。

    “小舞，這是哪來的呀？”南芙好奇問道。

    姜舞未語，思想片刻后，拿來針線，開始繡著。

    傍晚云容玨來了靈舞殿，得知了姜舞白天時去了卉院。

    他看著姜舞手中的巾帕，“太妃為難你了?！?/br>
    姜舞展顏一笑，搖搖頭，“談不上為難，小舞只是幫太妃一點忙?！?/br>
    云容玨輕嘆氣，輕聲道：“太妃在卉院呆了這么多年，從未出過卉院，平日里也很少有人去看她，meimei過去，太妃也是想和meimei多呆一呆，才如此?！?/br>
    姜舞含笑點頭，“小舞知道的?！?/br>
    “若有需要朕幫忙的，meimei且告訴朕就是，朕和太妃說說就是?！?/br>
    姜舞頷首。

    姜舞琢磨著繡樣許久，云容玨看著書卷陪著她，直到夜深。

    翌日一早，云容玨去上了早朝。

    姜舞依舊研究著繡樣，驀地，她想起什么，喚來南芙。

    “玉茗怎么樣了？她服役的時間差不多了吧?！彼龁柕?。

    玉茗到底是在她這邊被打發去服的苦役。

    “嗯，應還有十日多一些就可以出來了?！?/br>
    姜舞眼眉間浮起一抹復雜，“等她服役出來，且讓她換個地方當差吧?！彼f道。

    南芙詫異，“為什么？怎么忽然要換走玉茗了？”

    姜舞粉唇微斂，“她做事是有些莽撞的，這次事雖是意外，但她之所以會被張夫人罰，多也是因為我，她若不是跟著我的，那日張夫人或許不會罰她這么重?！?/br>
    “小舞，這不關你的事的，你不用自責的，不過……玉茗去別的地方當差也未必不好，她在咱們這做了這么些日子，我且也教了她不少，想來她不會再像以前那般魯莽了?！?/br>
    姜舞輕頷首，低頭繼續做著繡工。

    ……

    云容玨從宣室殿離開，穿過小花園時，忽然聽見一聲又一聲的抽噎之聲。

    他順聲望去，只見不遠處的大樹邊，一人背對蹲著，哭聲是從這邊傳出來的?！昂稳嗽谀??！彼麊⒙?。

    “大膽，是何人在那，敢驚擾了圣駕！”柴內官呵斥一聲。

    蹲著的人轉過身，看到云容玨的剎那驚慌失措，連忙跪下，“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擾了圣駕，奴婢不是有心的，還望皇上恕罪?！?/br>
    “你在這哭什么?！痹迫莴k問道。

    跪著的人有片刻的沉默，柴內官連忙呵斥，“皇上問你話呢，為何在這哭泣！”

    “回皇上，奴婢……奴婢做錯了事，被嬤嬤們責打，所以……所以才忍不住哭了，奴婢不是有心擾了圣駕的?！?/br>
    “做錯事挨罵責罰，是應當的，自己注意點，也就不會挨罵責罰了，”云容玨淡聲，“你起來吧?！?/br>
    宮女站起身，抬起頭，“奴婢謝皇上?！?/br>
    云容玨轉眼看去的剎那，微愣目光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