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4
Chapter 44
熱水從頭澆淋,醉意消散一半。 男生洗澡很迅速,只是張越洗好了不敢出來。 他站在門前,眉宇糾結成凌亂的線條,腦袋里打鼓,悶聲轟隆。 做了好久的好心理建設,最后理了理額前的劉海,確定它服帖厚重,手才敢搭上門把手。 出來時程梔正抱著電腦看文獻。 她聽見動靜回頭,張越像大姑娘嫁人頭一回一樣,小心翼翼又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程梔還納悶明明吹風機的聲音早就停了,卻磨蹭了這么久,回頭看見廁所里的人影好半天都沒動作。 他穿酒店浴袍,身體中間部分遮得嚴實,只露出上面一截修長的脖頸,和下面常年運動充滿力量感的小腿。 程梔避開目光,放下電腦拿上手機,對他說:我出去拿個外賣。 門鎖落下,張越面露沮喪。 當年的親昵早不見了,彼此都尷尬和不知所措。 外賣還沒到,程梔站在風口,晚風吹散身體的躁意。 心跳仍舊很快。 從邀請張越跟自己回來的那一刻,又或是更早,答應徐晤來接張越的時候,她就已經接受了另一條軌跡。 當年為什么答應分手? 那些原因已經在時間搓磨里模糊了,回想起來只剩下開心的事情。 開心得,讓她想再次感受。 會重蹈復轍嗎? 走向同一個結局? 程梔自己也苦惱。 可是看到張越的時候就只剩下怦然了。 便利店仍有營業,亮著招牌立在安靜沉默的道路旁。 程梔盯著它的招牌看了一會兒,最后抬起腳走過去。 * 床褥平鋪,整潔干凈。程梔的習慣,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疊被褥。 張越大字型躺在床上,呆呆盯著天花板,呼吸間聞到她今天用的香水的味道。 怎么去了那么久,還是不回來了? 他腦袋里涌上無數負面想法,卻不敢給她打電話。 直到敲門聲響起,一跳而下跑去開門。 氣息微喘。 程梔舉起紙袋,笑了笑說:給你買了綠茶,解解酒。 張越的心再次一酸。 她越這樣,他好像越委屈。因為有人關心,所以情緒才能肆無忌憚??捎峙率亲约旱恼`解,誤會她也想復合。 喝完茶,就睡覺吧。明天有事嗎?沒事的話我早上不叫你。 沒有。 程梔點頭,好。 她轉身走向小陽臺。 張越捏了捏手里的紙袋,那你呢? 程梔腳步一頓,回頭,嗯? 你不睡覺嗎? 我今晚要看文獻,不睡了。程梔語氣輕松地回答。 梔梔。他低聲,垂眼,如果是因為我打擾你了,我現在也可以回去的。 大約安靜了有十幾秒的時間。 程梔朝他一笑,沒有,是真的有事,你別多想。我帶你回來就是想清楚了。你現在快去睡覺。 今晚這一覺,熬過開頭的輾轉,到后面張越漸漸睡沉。 酒精的緣故,也可能因為現實的環境是日思夜想的夢,太過輕易實現便感覺飄飄然。 破碎的夢境里全是他和程梔的故事,有些是從前真實發生過的,有些是今天的,還有些是臆想。 反正全是她。 他睡沉后,程梔放下電腦,輕聲踱步到床前,慢慢蹲下。窗外月光如霜,照他白皙側臉。 皮相出色,骨相也不遜。 程梔伸出手,輕輕撩開他的劉海。 那道疤露出來,精致的美感頓時被破壞,像完整的碧玉有了裂痕。他人或許覺得惋惜,程梔卻覺得還好。 因為知道這道疤的來歷,所以更多是身體如同感般的疼痛。至于外貌,他還是張越啊,那個她剛來廈門時,見到的不服管教、桀驁難馴的張越。像海邊澎湃的浪花,瀟灑恣意地奔向沙灘。 他具備她所欠缺的某些特質。這些特質她不要求自己擁有,但有時也羨慕的。 率真和感性。 張越的外衣丟在沙發上,程梔撿起來替他晾好。濃重的煙酒味,看來這些年他煙沒少抽。 程梔如有所料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并一只火機。 他出門就這三樣了加上一部手機。 她沒有把煙還回去,而是帶著到了陽臺。 開窗,風涼。 抽出一支煙,火機清脆的聲響。 她抽了兩根,苦后回甘。 煙霧溜出窗戶竄進夜幕,在月色下散開。 * 張越是后半夜醒來的,夢里甜蜜的前調結束,又出現了醫院他對程梔說分手的畫面。然后是莊信血淋淋的腿,還有他從樓頂躍下流了滿地的紅河。 一個人能有多脆弱? 從完整到缺失,從天堂到地獄。 一直沒有體會過挫折的人,一旦命運遭遇坎坷,生活驟變,抗過來了是新生,抗不過來就是自我毀滅。 張越覺得自己能理解莊信,真的。畢竟他也有痛苦想死的時候,只是還對未知的可能和感受過的美好抱有期待。比如程梔,比如成年后才感受到的父母辛苦。 所以他不怪莊信拋下所有親人朋友離開,但怪自己。 如果他沒有和莊信去喝酒,如果,他們除了喝酒放縱能有點別的愛好莊信是不是就不會出車禍,不會殘疾,更不會死。 太多的如果養出了他這兩年恐懼至深的夢魘。 驚醒。 習慣性找煙、找酒。 陌生的陳列擺放,他后知后覺這是在酒店,程梔的房間。 程梔。對,程梔。 代替煙酒醫治他的解藥。 他赤腳抹黑地在墻邊的小沙發上找到她,她蜷縮成一團睡在上面,身上只蓋了他的衛衣當薄被。 雖然屋里開了暖氣,但這樣還是會不舒服,連夢里都微鎖著眉。 張越又想哭了。 他的朋友因為他的關系離世,他還用自己的痛苦傷害了最心愛的人。 他總是搞糟事情。無能又沒用。 太過靠近,眼淚落了一滴在程梔臉上。張越手忙腳亂去擦,手剛碰到她的臉,她就已經有了反應。 兩人黑暗中借著月光對視。 張越結結巴巴遮掩自己的行為:你你去床上睡。 程梔沒說話,張越以為她生氣了。 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看見程梔突然起身,雙手搭上他的肩膀,腦袋湊近。 濕漉柔軟,久別重逢的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