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想要的東西
第六章 想要的東西
不出所料。 景帝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拍案而起,獨自一人佛袖而去。 這場接風宴也一如它敷衍的開頭一樣潦草地收尾。 戚鈺并沒有因此而感到沮喪。 反正橫豎景帝都是不喜歡自己的,即便她刻意迎合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好果子吃。 不過,雖然她可以不去在意景帝的反應,卻不得不因自己的言辭而被迫承受另一個人的怒火。 啪 戚鈺眼疾手快地端起面前的茶杯,這才沒有讓它從劇烈晃動的玉桌上翻倒在地。 小鈺!你什么時候拜在慧玲師太坐下了?這事兒我怎么不知道! 看著姚丞怒不可遏的模樣,戚鈺不禁默了默。 她的確是想要拜在慧玲師太的坐下,只可惜結果不盡如人意,人家并沒有收她。 不過這件事既然已經被她用來當做不想成親的幌子,那么她就不會向任何人講出真相。 包括姚丞。 舅舅,從頭到尾,小鈺都沒有想過要嫁給任何人。明日我便會去向太后問安,請求服侍她左右。這些年來我在白鶴庵所學所悟雖非金道,但也絕非飾智矜愚。臨行前師太贈我,也勢必可博太后歡喜。是以 是以,你就要荒掉這大好的年華去枯守個半截入土的老太婆?姚丞似已聽不下去,直截了當地打斷了戚鈺的計劃。你覺得你去討好太后,她就能護你一輩子嗎?且不說她還有幾年可活,即便你是尊貴的公主,沒有夫家撐腰,你一樣在這宮中抬不起頭來。待你祖母去了,舅舅去了,無人再在你身后推著你的時候,有人欺負你了,你又該怎么辦?這些你有想過嗎? 姚丞語畢牛飲了幾杯冷茶,可全身的氣血還是忍不住涌向頭頂。 當年jiejie的死是他直至今日都無法接受的事實。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個嬌縱霸道卻又無比疼愛自己的jiejie會被扣上通jian的罪名,就此香消玉殞。 明明在出事的前一天,她還擰著他的耳朵說他帶去的葡萄酸倒了牙。 姚家在朝中的勢力因為jiejie的丑事幾欲傾塌,若非他在事后請戰北伐立下戰功,恐怕這個傳承百年的家族早就在六年前冰消瓦解。 他太明白權利意味著什么,也太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一個可以牢牢被攥在手中永不更迭的東西。 如今他大權在握,唯一能為jiejie做的就是好好照顧戚鈺,照顧她視如生命的孩子,為她找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如意郎君。 可這小妮子明明在啟程的時候答應得好好的,到了京城怎么就突然跟他擰著來了? 思忖了少頃,姚丞終于稍稍緩過氣來。 可杯中的茶水滿了又空,對面的少女卻一直都沒有再吭聲。 纖細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動著面前的紫砂茶蓋,她的視線似乎一直緊盯著桌面上的某一處紋路,沒什么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姚丞料想自己剛剛說的或許有些重了,正琢磨著道歉,就聽到一陣喃喃之音:可男人就能保護我了嗎? 嗯?姚丞愣了愣,你說什么? 我說,難道找個男人就能護得了我一輩子嗎? 戚鈺緩緩抬頭,視線清明,聲如涓泉。 那舅舅覺得什么樣的男人才能護得了我一輩子呢?有錢的?有權的?還是像父皇一樣萬人之上一統天下的?母妃陪了他十七載,可她還是死了不是嗎?被白綾勒著脖子,連那個男人的衣角都沒有見到。我從未相信過母妃會背著父皇做過任何有辱皇家門面之事,從未。但是那個至高無上的男人不相信她的話也不愿去保護她,卻是我親眼所見。 似乎是被什么人扼住了咽喉,姚丞的瞳孔不可抑制地縮了縮。 他怔怔地看著戚鈺。 看著她洞悉一切卻風輕云淡的面色,看著她古井無波卻異常堅定的雙眸。 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說出這些話。 所以若是舅舅一定要把我嫁出去,倒不如把我重新送回到白鶴庵里來得實在。至少在那里我可以得到公平的對待,而不是像現在, 戚鈺一邊說著,一邊笑著向姚丞張開雙臂。 如一支扎眼的花瓶供所有人挑選。 初春的晚風自堂間襲過,卷起一陣衣袂摩挲,卷起一縷青絲浮散。 少女倔強的神情映在姚丞的眼底,讓他的眼眶莫名的有些酸澀。 遙想當年二十二歲的jiejie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好看的要搶,得不到就要哭。 可眼前的孩子卻成熟得令他心痛。 你姚丞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似不知該從何說起。 良久,他在與戚鈺沉默的對視間敗下陣來。 算了你才剛剛回京,倉促提及婚事屬實是舅舅cao之過急。這件事我們以后可以從長計議。 頓了頓,他又忍不住啞聲問道:不過舅舅還是想知道,你既不要成親也不要富貴,那你當初又為什么要答應舅舅回來?你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戚鈺放下手臂,執起茶壺為姚丞倒上一杯,又為自己斟滿一杯。 宮中的龍井醇香甘甜,可她品在口中總能感覺到其中散發出的淡淡的霉味。 就像是她剛到懷寧宮時聞到的那一種。 她想,也許不是因為人也不是因為物,而是這座巨大的牢籠本身散發的氣味。 不過它可以吞噬這里的所有人,卻絕不會吞噬如今的自己。 因為 我想要的,我會一件一件,親自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