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陌生的親情

    五皇子？

    這少年是戚奕？

    戚鈺挑眉，眼中盡顯訝異。

    戚奕是景帝的第三個兒子，也是郭貴妃膝下唯一的子嗣。

    郭貴妃出身望族蕙心蘭質，甫一入宮便獲盛寵，早年頗有寵冠六宮獨占圣心之勢。

    只是自打她懷上戚奕身體就每況愈下，臨盆后多年也未見好轉。

    此間，太后與郭家都幫著尋了諸多圣手幫忙調理，不想這些方子不僅未得效，反而為郭貴妃徒增了許多怪疾。

    這病美人至此隱居殿內足不出戶，久而久之也就漸漸失去了景帝的寵愛。

    而年幼的戚奕也因他母妃羸弱的身體被景帝寄在皇后的膝下。

    戚鈺猶記得兒時的戚奕是個恇怯懦弱的受氣包，皇兄皇姐們常因他圓敦敦的身型而嘲笑他捉弄他。

    戚奕是從不還手的。

    他似乎總是會靜靜地在一個地方坐上許久，不動，也不開口。

    像是抵觸周遭的一切一樣，固執又消極地沉默著。

    戚鈺知道，人人皆道這高墻深院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它用最誘人的果實和最華麗的方式潛移默化地改變和吞噬著里面的所有人。

    可把一個圓胖子改變成一位翩翩的少年郎這樣的情況

    不過她當初離開的時候戚奕也不過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也難怪她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他來。

    就在戚鈺的思緒百轉千回之際，懷寧宮的管事趙甸也冒雨鉆進了亭子。

    哎喲二公主，奴才可算是尋著您了！皇后娘娘剛剛派姑姑前來知會，說為公主接風的宴席已經準備妥當，再有一柱香的功夫就要開席了。您快隨奴才過去吧！

    趙甸急匆匆地說完，這才得了功夫看向站在戚鈺右側那位一直目不斜視的少年。

    待定睛一瞅竟是五皇子，他登時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奴才見過五皇子殿下！

    戚奕本不想搭理這奴才，但聞他剛剛所言二公主，這會兒倒是給出了點反應。

    只不過他的視線越過趙甸，精準地落在了戚鈺的臉上。

    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

    雖然他對他這位因病離宮的二姐早已沒有太多的印象，可她那張酷似她母妃的容貌還是多多少少喚起了他兒時的一些記憶

    她好像打過他。

    戚鈺感覺少年的視線只在她的臉上停頓了片刻，余下的時間似乎都徘徊在她身上穿著的那件大紅錦袍之上。

    而她可以確定的是，她從他的目光中品出了一絲譏屑的意味。

    看來，這位尊貴的五皇子即使知曉了她的身份，也并沒有對jiejie問安亦或是行禮的打算。

    不過戚鈺并不在意，又或者說早已習慣了被這樣無禮的對待。

    母妃離世之后，她學得最快的就是接受與承認。

    是以，她也沒有按照宮中的禮節向自己的弟弟問好，而是從容地攏了攏寬大的廣袖，在少年的注視下平聲應道：知道了，咱們走吧。

    *****

    接風宴設在保和殿，大抵是皇后臨時差人籌辦，所以看起來并不隆重。

    戚鈺在慧鳳的攙扶下款款落座，稍稍抬首便看到了多年未見的父皇。

    他老了，也胖了些。還是那么愛笑，只不過不是對著她。

    從她踏入殿門到奏樂開席，她的父親只看過她兩眼。

    他的眼中沒有重逢的歡喜，他甚至沒有詢問過她這些年間的過往，哪怕只是一句。

    戚鈺垂眸，悄無聲息地斂去眼底的失望與恨意。

    她想，如果不是因為舅舅，這個男人也許連坐都不想坐在這里。

    大抵是礙于姚丞的顏面，不少朝廷的重臣也參加了戚鈺的接風宴

    當然，這其中也包括紀景同。

    此時的他依舊一襲大紅的官服，只是不似先前迎接她時那般收斂，眼下正與同席的幾位同僚談笑自若。

    絲竹管弦，觥籌交錯。

    紀景同卻與景帝較之更甚，期間竟連余光都沒有賞給戚鈺一個。

    戚鈺有些煩悶地別開眼，剛夾起一筷青筍，便聽見坐在高處的皇后尤是親昵地喚她的名字。

    小鈺離宮多年，與弟弟meimei們不免會有些生疏。來，你們幾個孩子還不快過來見過你們的二jiejie？

    皇后話音剛落，幾個坐在對面的小輩便不情不愿地起身，相繼向戚鈺拜過。

    戚鈺依次回禮，卻沒有看到戚奕的身影。

    許是注意到她的疑惑，皇后笑著解釋道：老五那孩子今兒個不巧淋了雨，聽太醫說是害了風寒，遂沒能參加今次的宴會。待明日他好些了，母后便叫他單獨去給小鈺請安。

    聽了這話，一旁的景帝似極是不耐地顰了顰眉。

    怎么又病了？他的兩個哥哥五射五御陣陣不落，從未聽說身子不適。偏他一個，癡長個丈高的個子，淋了場雨就癱在榻上！真是什么樣的母親育出什么樣的孩子！

    皇后的眼中閃過一絲得逞，但僅是一瞬便消失殆盡。

    她熟稔地攀上景帝的手臂，言語間盡顯舐犢之愛：陛下息怒，是臣妾失責，未能照料好孩子。老五這孩子已經很努力地在調養身體了，臣妾前些時日還聽太傅說，他的騎射已經精進了不少

    不知是不是戚鈺眼花，總覺得景帝似乎對皇后的親近很是抗拒。

    不過還未等她再做探究，居于下首的榮貴妃就揚聲接去了話頭：jiejie說的是。老五這孩子雖說身子骨差了些，但卻是個刻苦的主。他的文章寫得極是工整，在他們幾個兄弟姐妹們當中算頂頂厲害的呢！

    也不知是榮貴妃的話起了作用，還是景帝礙于席面不好發作，他終是冷哼一聲，沒有再繼續糾纏于戚奕的身體問題。

    不過，在獨飲了一杯濁酒后，他還是忍不住嘟囔了一聲：想來他早已過了當娶之年，這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給他！

    說到此處，一直未曾吭聲的純妃倒是直了直身子。

    說到嫁娶，臣妾覺得老五畢竟是男兒身，且未及弱冠，議親之事并非迫在眉睫。倒是小鈺如今已過雙十，正當要尋一戶好人家托付終身相夫教子。姚將軍平復邊陲功勛卓著，他既已央陛下將小鈺接回宮中，陛下何不借此機會再來個雙喜臨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