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秋雨
35.秋雨
尤時是下午的機票,高鐵到省會轉飛機,半天時間都耗在路上。出門前母親給她做了三明治,裝在保溫盒里,讓她路上吃,還囑咐她今年早點回來過年。 她在心里提著氣又重重嘆氣,在母親的目送下乘坐出租車離開了家。 整個八月尤時都與那名大學生兼職相伴著過,開學時尤時給她結了工資,順帶包了個大紅包。 九月的時候兼職開學忙,尤時只能自己看店,她給自己定了一周店休一天,這一天里她會四處走走,寫點一天當中的所見所聞。 來迎州半年多了,她其實還沒怎么逛過。過去幾年沒有什么休閑放松的時間,如今是越來越清閑,而她也在獨處中找到了生活的樂趣。 尤時站在樹下,擺弄著新買的微單,一陣風吹來,頭頂突然飄下一簇落葉,她才意識到秋天來了。日子真是過得無知無覺。 尤柏櫟上初三了,今天她來迎州有名的寺廟,替他求學業符。這小子成績還算不錯,可也只能算不錯,中上水平,家里只希望他平安健康,對他成績沒有要求,但他自己有,開學前打電話叮囑她給他祈福。 尤時把落葉拍下來,相機放回包里,拿著寺廟門口免費派的檀香進了寺里。她在殿前的香爐借火點香,不料被跳動的火簇燙到皮膚。 她低呼一聲,不由退開來,撞到身后等候點香的人。她來不及檢查自己的情況,第一時間轉身道歉,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她長嘴,還沒發出聲音,對方比她反應更快。 尤時姐?是程鐫。 尤時這才知道他近視,今天戴了一副金框眼睛,有點青年精英的派頭了,和她說話時卻微彎下腰。 時間真神奇,十年前從沒設想過對方十年后會是什么樣子,更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刻此地碰面。 剛剛遠遠看到一個人很像你,還以為看錯了,結果走近一看,還真是。 我過來給我弟弟求個符。這里不方便說話,尤時稍微退開些,問道:你怎么會在這? 這幾天調休,帶我媽來迎州逛逛。程鐫說完,伸手摟向身后的中年女人:媽,這是尤時。哥的高中同學。 三人祈福完,一起走出寺廟,程鐫說一塊兒吃個午飯,尤時沒拒絕,就近找了個飯館,尤時讓母子倆先在店里坐,她去附近的藥店買藥膏。 不出五分鐘,她便回來了。程鐫不知道她的喜好,一直等她回來才點菜。 等上菜的時間里,程鐫與她閑聊,這才知道原來尤時如今在迎州生活。 程鐫低聲嘀咕了一聲:怪不得。 什么?尤時沒聽清。 沒什么。正好上菜,程鐫先給桌上的兩位女士分餐具,狀似隨意地提道:后天周末,我哥會過來,到時候再一起吃個飯? 尤時夾菜的筷子停頓了一瞬,客氣道:看情況,我不一定有空。 周末也忙嗎?程鐫并不知道她正在做的事。 自己開了間店,周末正是忙的時候。 這是一家農家小炒菜館,生意看著挺好,正值飯店,熱熱鬧鬧的,很有煙火氣息。兩人沒聊幾句,被程母催著趁熱吃飯,便停了話頭。 一頓飯吃完,程鐫和尤時交換了聯系方式,他還需陪程母再逛逛,兩人分頭走。 店休完,周五店里客人漸漸多起來,兼職今天在店里,因此尤時也算不上手忙腳亂,做好幾分輕食和咖啡后,便出門去買飯了。 常吃的意面在另一條街上,尤時步行過去,來得早不用排隊,沒多久就買好了?;厝ヂ飞贤蝗挥窒缕鸺氂?,尤時沒帶傘,一路小跑回去,雨勢漸大,還是被淋了個半濕,想著進店里找干毛巾,卻在門口碰到同樣落湯雞的程家母子。 迎州午后的雨幕中,望著程鐫那張與程刻有幾分相似的面容,尤時幾乎以為自己在夢中。 她站了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們 程鐫似乎也有些囧,解釋道:和我媽在這附近公園轉轉,沒想到突然下雨了。也怪我,出門沒看天氣預報,沒帶傘。 尤時邊推開門邊招呼他們進來,說道:迎州多雨。算起來,這還是秋天的第一場雨。 到了飯點,店里沒幾個人,尤時先把空調關了,從休息室找出兩條干凈的毛巾給程家母子,這才接著打理自己。 程鐫擦著頭發,眼睛饒有興致地打量這家不大的店面,隨口問道:原來這是你開的店???裝修很好看。 他不吝贊美。 尤時道了聲謝,給母子兩人倒了熱水,這才問:怎么會逛到這邊來? 按理說,這個地段離迎州的任何一個景點都不算近,也沒有大的商圈,實在是沒什么可逛的。 程鐫回道:陪我媽過來探望一個老朋友,吃了飯就在附近公園走走。 這附近總共就那么幾個小區,這真是天大的巧合了,尤時點點頭,問他們是否要喝飲品。 這一句是程母回的:不用客氣,尤小姐。我們家孩子都和我一樣,喝不慣咖啡的。 似乎從昨天到現在,這是第一次聽程母開口說長句子的話。她的聲音和長相一樣溫柔,卻又讓人覺得冷漠,就像人們第一眼看到她的臉,也聯想不到她是這樣沉默寡言的人。 但讓尤時怔住的卻不是這個。 沒事,喝白開水就行。程鐫說著,忽而問:平時忙嗎? 周末忙點,平時還好。 他于是沒有接著問下去。 程母要上洗手間,尤時指了個方向,程母起身后,程鐫才接著說:怎么跑這么遠來開書店? 換種生活方式罷了。其實也不算遠吧,不然我們也不會遇到。 那倒也不算巧合。程鐫坦誠地說:你應該知道我哥也在這邊吧?我媽一直想他回去,他不愿意回,我媽只能找過來了。說是讓我陪她散散心,其實就是想我哥了。 我們平時工作忙的話,我媽還挺孤單的。 你父親 離婚了。程鐫沒有隱瞞。在我高一那年。 尤時原本靠在椅背上,聞言突然挺直了腰,連呼吸都淺了。窗外雨聲漸大,而她心里,似乎有什么坍塌了。 有好一會兒,她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等她想說點什么時,程母回來了,尤時止住話頭,喝一口桌上的咖啡。 怎么突然變得這樣苦。 之后雨下了好一陣才停,尤時遞給程鐫一把傘,讓他路上備著,程鐫臨走前,突然說:我哥今晚過來,應該有跟你說吧? 程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尤時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等兩人走后,尤時站在店門前,深覺這兩天過得奇幻。這分明不是家里的小縣城,是迎州,怎么一而再再而三遇上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