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譴 (27)
歡譴 (27)
金大慶,名字起得喜氣,可人活得喪透了,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會碰上這種事。 本來就只是想借點錢回去給老父親瞧病的,可誰想到這個當初一起下工地扛水泥的大哥變成韓老板后,情況大不一樣了,平日里看他出手闊綽,腦門油亮還很親民,真正求他的時候可是兩眼一翻不接電話裝不認識,實在讓人憋氣,先不論那幾年的交情,就說這幾年,金大慶覺得自己在工地上一直勤勤懇懇,不請假不惹麻煩,還幫著老韓管著底下民工兄弟,趕上急差,帶著隊伍連夜趕工程,誰鬧事他都替著擺平,甚至連加錢都沒提一句,可現在倒好,竟到了談什么也別談錢的地步,金大慶真覺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可偏偏,天無絕人之路,他又遇到了韓老板的兒子! 難道真是老天給指了條路? 韓諾冬抽煙瞇著眼說:就像去年,你們民工討薪不在樓底下坐個三天三夜,天天舉橫幅要債,他能急得給你們解決問題嗎? 金大慶面露猶豫,話雖如此,可違法犯罪的事他從來沒做過,還別說真的去綁架一個大活人,韓諾冬見他還不肯松口,又說:你也別猶豫了,等會兒他們看見咱倆,你連這個機會都沒了。再說,你要錢,我要人,我幫你拿錢,你幫我拿人,到時候,你就先拿著錢救人要緊,這邊我就說是一場誤會,誰能追究? 可是他一旦報警怎么辦?金大慶繞不過彎來,還在試圖找出漏洞。 他報什么警?我不活得好好的嘛,不就要十萬塊嗎,不行我補給他??!人財都沒空,他報個屁警! 金大慶還是不懂這孩子搞他爸爸做什么,但又無路可走,只好鋌而走險。 韓諾冬說:咱倆現在就走,你去哪我跟著去哪,最好找個偏僻沒人的地方手機有沒有? 有。 別用了,等會在街上臨時買個卡。 哦。 等下再買捆繩子。 這個工地上就能找到。 那成。韓諾冬站起來,扔掉煙踩滅:走吧,還愣著干嘛,能不能有點綁匪的氣勢? 唉,可是咱們說好了,到時候你得給額作證額沒綁你,是你非要額綁你的! 行了行了,瞧你這點出息!韓諾冬乜斜,兩手揣兜往外走,金大慶只能一路小跑跟上,二人一前一后往郊區方向走。 市郊這些年也都在開發各個大小樓盤,根據市局規劃,將來五年全部通上地鐵,所以這片地的市值只增不減,雖然現在看起來荒蕪一人,到處是施工地,可樓都賣出好多幢了,金大慶在一堆修正不齊的泥墩瓦礫上走感覺自己的腳都踩在金子上。 韓諾冬被帶進一個剛蓋好的別墅樓里,二層水泥澆筑高臺,架子還沒撤走,但里面倒是遮光擋風,施工人員的鋪蓋還扔在里面,但整個空地卻一個人也沒有。 這邊的兄弟都回家過年了,要過完十五才回來,暫時沒人,挺隱蔽的。 金大慶把里面的小鐵床支上,又打開報紙,把包里吃的都擱在上面,算了算夠他倆悶在這里吃兩天的。 韓諾冬吃不下,點了根煙說:等會天黑了就給老韓打個電話吧,我要你說的詞兒都記住了嗎? 金大慶點頭又復述:我綁了你兒子,你要兒子就照我說的辦。明天中午十二點,叫你夫人朱宴帶著錢到南京路32號的永林商店里,在右手邊第二排的零食貨架后面拿手機和耳機,然后戴上耳機接電話,聽我指揮,必須她本人,一個人來,不許跟蹤,不許報警,否則撕票! 韓諾冬說:然后你就讓她坐302路公交車,坐到終點命令她下車,我們在終點見她。 王慶栓點點頭,又問:可為什么選那個永林商店? 沒有監視器啊大哥。韓諾冬把計劃在腦子里過了幾十遍,包括他怎么走路線、怎么喬裝打扮進商店而不被別人注意到,再把東西藏進商店里,再怎么走才能避開路口的監視器 傍晚,韓柏辛煲了雞湯端進臥室,屋里都沒點燈,只見黑黢黢一片,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韓柏辛走過去想叫她,可又頓住折了出去,屋子里靜悄悄的,他也沒興趣看電視讀報,只坐在沙發上抽煙,眼睛落在對面的書架上。他找人訂做的櫻桃木書柜,整齊擺放朱宴和韓諾冬的藏書,他忽然想,也許他們真該在一起? 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見是個陌生號碼就給按掉了,過了一會兒同一個號碼又打來,他沉著氣接起來。 電話那頭的聲音抖得要命,差點就聽不出來,喘了幾口,韓柏辛聽清了老金? 聲音開始變得凄厲,還伴著熟悉的聲音在背景處喊爸爸!救命! 電話忽然掛掉,信息馬上傳來了。 是幾張韓諾冬被捆在椅子上的照片人低著頭,看不清臉和眼睛,但從身型和相貌判斷,是韓諾冬沒錯了。 韓柏辛蹭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臉色煞白,擰著眉毛看照片,循著剛才的電話打過去,關機了。 第一個反應是給錢,第二個反應是報警,最后韓柏辛彈回座位,煙燒到手指,他慌得掐滅,在重重煙霧里,他琢磨著那句話叫你夫人朱宴 老金從來不會說夫人這兩個字,而且工地上的人根本不知道朱宴的名字,那么肯定是有第二個人參與了,至少提供信息了,這個人還很了解他家情況他仔細盯著手機上的照片看,挺大個兒的人怎么還能被老金那個外強中干的老頭給綁了?這繩子捆得也不對啊照片角落里隱約還能看見萬寶路的煙盒和兩雙筷子? 韓柏辛忽然扯開嘴角,想笑,知子莫若父,他和他之間,總有一種不可名狀的默契和理解??梢簿驮谀且豢?,韓柏辛又被一種羞辱和憤怒控制了全身,握緊拳頭狠狠朝空中來了一下,好像就對著那人的下巴就為了他的女人!混蛋,真他媽的混蛋! 韓柏辛解開領子透氣,血液直竄到腦門,他的手都在發抖,抓住電話按110,根本沒想好要說什么就聽對面的人問他是什么案子。 韓柏辛握著電話,剛要說話,聲音都卡在喉嚨里,心頓時像被刀剜了一樣,遲遲沙啞道:對不起,我打錯了。 第二天臨近中午的時候,金大慶又換了張電話卡打過去,只是沒想到的是,韓柏辛竟然立刻接起來,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說:老金,錢我是不會給了,人更別想了,你撕票吧,或者轉告韓諾冬,讓他死吧。 電話掛斷,金大慶回頭看韓諾冬:你真的是他親生的兒子嗎? 韓諾冬咬著嘴,下唇都出了血印。 額覺得你們這是耍額玩??!你們不是做扣套額進去吧 cao你媽你個廢物!你以為你是誰!韓諾冬氣得往墻上發瘋似的搗了兩拳,咚咚發聲的墻像是要裂開似的,嚇得金大慶不敢抱怨了,目光呆滯地盯著他看。 韓諾冬手指骨受傷了,可他沒感覺了,在地上暴走兩圈,又到陽臺上去,冷風一吹,灌進他領子里,吹透衛衣,他臉色土灰,眼睛里一潭死水,猛地按住額角,喃喃自語:他要我死!他要我死??!說不定她也被他弄死了! 小兄弟金大慶覺得氣氛不對,從后頭靠近:小韓,你咋的了? 韓諾冬忽然弓腰,雙手向前握住欄桿,一翻,大頭朝下就從樓上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