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三)
輕風(三)
阮厭低著頭,沒理。 身后有女孩已經拿了新買的智能手機開始錄像,韓冰潔被架到這個位子,自然要找個臺階下,她揪著阮厭的領子:聽見沒?不然老子下次拿尿潑你。 阮厭把避孕套拿過來。 她的確天天看著這東西,但不討厭,要不是它自己指不定有多少兄弟姐妹了,那她還不一定混到今天這個水平。 韓冰潔。 阮厭輕輕巧巧地開口了:為什么是我??? 等著看戲的韓冰潔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 你爸爸出軌,嫖娼,找情人,那是你爸爸的錯,我mama只是碰巧跟你爸爸做了個你情我愿的交易,正好就被你知道了而已。你不揪著領子問你爸爸為什么變心,你沖著一個八竿子打不著邊的我撒氣干什么? 我媽是妓女,你爸也是嫖客,誰比誰高貴? 韓冰潔傻了,不光她,拍視頻的幾個女孩子也有點傻,趕忙放下手機不拍了:冰冰,你看 韓冰潔不看,韓冰潔直接扇人了。 阮厭后退一步,要躲,韓冰潔當然要追,她后退的步子小,韓冰潔追的步子大,可地面都是水,阮厭連腳都不用挪,直接絆倒了韓冰潔。 cao! 她身后的女孩子把手里的避孕套扔了,連忙上來拉人,阮厭敗在身體素質弱,沒擺脫開,被韓冰潔揪著頭發往墻上撞,然后一群人都開始上手了。 阮厭就又被打了。 她恍惚想起來很多事情。 她想起來一開始入校體檢的時候,她面前這群女生笑嘻嘻地討論她的出身,說她不是處女,天天跟男人睡,一身的性病,當著醫生的面說她臟。 想起她們約著男生蹲在女廁所里,偷偷拿手機要拍她上廁所的樣子,未遂,轉而要脫她衣服,扒她文胸。 她們給她下過瀉藥,扔過書本,性猥褻,語言侮辱,讓她好似被全世界孤立,讓她整夜整夜地做噩夢,醒來就開始陷入自我懷疑,想我今天怎么還沒有死啊。 上學下學的路上,她看著來來往往的同學會突然惡心,害怕。 長期的心里迫害讓她在一個巴掌拍不響她怎么就欺負你的冷言冷語里喪失希望,偶爾看著阮清清,她會瘋狂想要殺了她,殺了那些王八蛋,然后自殺。 她是正常人嗎?她不是。 但阮厭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她不知道人人平等的倡導為什么對她無效。 她不知道為什么別人的青春這么值得懷念,而她的青春全是渣滓,尖刺,銹斑,黑油漆和發了霉的面包屑。 所幸返校的人多了起來,韓冰潔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往她身上啐了一口帶著人走了出去。 傷不太重,阮厭深呼吸了幾口就站起來,腿還不能使勁,她就扶著洗手臺急喘,廁所沒鏡子,她不知道現在自己有多狼狽。 頭上的紗布已經掉了,傷口火辣辣的疼,女生打架一定會揪頭發,頭繩散了,頭發也亂糟糟的,校服更沒法看了,嘴唇像是裂了一個小口子,她嘗到了腥甜的血腥味。 阮厭開了水龍頭,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冷似的,低下頭把自己的發尾洗了下,然后擰干,脫了不能穿的校服系在腰上,遮住褲子后面可能有的污團。 鞋也濕了,阮厭倒出一灘水。 臉上可能有破皮,阮厭怕傷口感染,沒洗,低著頭去教室拿外套,她這個樣子還是被不少同學關注到,但阮厭完全不在乎了,她就頂著這樣一張臉去跟班主任請假。 班主任嚇了一跳,問誰打的。 阮厭說家暴,要去診所,班主任嘖嘖了兩聲,準了。 她就回去收拾書包。 全程她處理得冷靜又井井有條,仿佛被打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一個需要她幫忙的朋友,同學都盯著她看,但阮厭誰都沒看。 她沒有回家。 而是轉頭去了高三的教學樓。 高三的教學樓充分利用了大廳的空隙,進門就是各種各樣的公告欄和宣傳板,成績排名,科目排名,優生版面,大學分數線,還有各種志愿欄。 阮厭對紀炅洙一無所知,唯一確定的是他的名字和性別,便試圖在其上找出他的班級。不太容易,但真叫她給找著了,理科班,成績排在很上游,前十幾名的那種。 阮厭喘了口氣。這個時候已經開始快上晚自習了,走廊人不多,教室幾乎來全了,阮厭摸索著找高三十三班,結果在二樓樓梯就被人叫住了。 紀炅洙皺著眉頭看她:你被人打了? 阮厭平平淡淡地嗯了聲,直視他:你不上晚自習? 不想上了。 那你班主任不生氣? 為什么生氣?紀炅洙撩了眼皮看她,他額頭邊的劉海有點長,落在眼側,總也瞧著陰鷙,我是給學校貢獻升學率的分子,又不是分母,沒做違法亂紀的事情,難不成他還要我退學? 阮厭不接話,她還能怎么說? 紀炅洙上下瞧了她一圈,表情看起來不太好:你來找我的? 嗯。阮厭十分清醒而且冷靜,一字一頓的,你說的那個交易,還算數嗎? 算。 那我現在答應。阮厭說,但我要借你點東西,行嗎? 紀炅洙頓了下,沒有立馬回答。 阮厭是很傳統的南方長相,清麗婉約,柔柔弱弱的,他就一直覺得阮厭性格也軟糯,現在他發現是他看錯了,她是有爪子的。 但他并沒有因此拒絕她,他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雖然但是,紀炅洙還是忍不住問:看你這個狀態,如果當初我要你做我情人,玩物,性奴,你也會答應嗎? 阮厭沒有思考:不會。 見鬼,這就是個白癡問題,可紀炅洙幾乎立刻就心情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