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四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落日余暉將影子拉的修長,灑在三人半禿的腦袋上,仿若鍍上了一層橘黃色的圣光。時間靜靜流淌,地上的汗滴越來越濕潤,所有人都在等一個結果。 你要是從了我,我保證,以后在恭監殿沒人敢欺負得了你,日后,我也會看在你伺候過我的份上,送你一個錦繡前程,你仔細地考慮一下。 趙忠德斜睨了紀元一眼,端起溫茶,咕嘟咕嘟喝了幾口。 他不喜歡強迫,強扭的瓜不會太甜,日后還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他更喜歡施恩,希望小奴才為了所謂的錦繡前程,真心實意地伺候他,絞盡腦汁地取悅他。 這種被人取悅的享受,是皇帝才有的快感。 紀元跪伏在地上,身后的傷牽扯得很疼,他的思緒非常雜亂,若是能得到一個錦繡前程固然是好,可委身于趙忠德又不是大男子所為。 周福生小心翼翼地給趙忠德捏著肩膀。 按照的劇情,接下來應該是紀元義正言辭地拒絕了趙忠德的要求,趙忠德氣急敗壞下砸碎了小廚房所有的碗,命令紀元跪在碎片中反省。 好巧不巧,年少的光緒帝路過恭監殿,聽見里面的動靜,短短一句話,救了一條人命。 再忍忍,光緒應該就在路上,這是二人的初見,愛情的開端。 紀元緩緩抬起頭來,淚痕猶在,眼神卻堅定如鐵。 周福生暗自得意,果然是我筆下的男主角,即使被人欺侮,身在塵埃,也自有其cao守的文人風骨。 正戲開始了。 回公公話,奴才在蠶室便仰慕公公已久,聽聞公公悲憫善良,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奴才倍感親切,愿意侍奉公公左右! ? 紀元屈行幾步抱住趙忠德的小腿,他鼻尖染得通紅,哭得梨花帶雨,一雙眼睛清澄不染,單純如明鏡直達心底,可憐又可愛。 慢著慢著!劇情不對吧! 周福生自己就是作者,他明明寫的是紀元寧死不屈,義正言辭地拒絕了趙忠德??!現在又是唱的哪一出戲?紀元你的文人風骨呢? 事實與嚴重脫節,周福生被現實擊懵了,他第一次流露出迷?;艁y的表情,也是第一次看不透自己筆下的紙片人。 他們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不再是冷冰冰的紙片人了。 小寶貝兒,今晚你就睡在公公那兒,公公房間里的床足夠你來回打滾了,哈哈哈~ 趙忠德對這個結果早就預料到了,當初的蘭兒、云貴、全子、福子還有其他所有小太監何嘗不是這樣呢?先給一頓板子,讓他們看清宮中世態炎涼,再給個甜棗。 如此,他們才會歸順于他,心甘情愿做他的孌童。 趙忠德不懷好意地笑著,黃褐色的牙齒發出令人作嘔的搜味兒,眼看著,那雙爬滿皺紋的手就快要握住紀元細如青蔥的手腕 慢著!哪怕是紙片人,周福生也不能容忍趙忠德這個老太監欺負一個孩子。 怎么,你有話要說?趙忠德挑起眼瞼上的皺紋,冷冰冰地看著身后的福子。 周福生跪到趙忠德面前,硬著頭皮說:公公,紀元還是個黃毛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讓奴才伺候您不好嗎? 喔~~原來福子是吃醋了。 趙忠德冷笑一聲,并沒有被這句話感動到,他猛地一腳踹在周福生心口上,將周福生踢得翻了個身。 你這狗奴才,也不看看自己長什么鬼樣子,你配伺候我?你毀容后我沒把你打入辛者庫已經給你臉了!別以為你摔斷腿救過我一次,我就會對你百般容忍! 趙忠德厭惡地朝周福生頭上吐了口痰,然后樂呵呵地將紀元摟在肩上,起身準備離開。 剛走兩步,周福生從身后摟住了他的腳,嘴角齒縫里留著殷紅的鮮血,仰首哀求著,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公公,看在奴才跟了您這么長時間的份上,您饒過紀元吧,他才十一歲??! 哼!我饒過他?紀元,你告訴地上這個狗東西,你是心甘情愿跟我還是被迫跟我?嗯? 原本紀元是被逼無奈的,可當他坐在趙忠德肩上,俯視著地上趴著的福公公,忽然感覺這種俯視人的姿態非常享受。 福公公,那個當眾打他教訓他、給他安排活兒的福公公,此刻正像個可憐蟲一樣,卑微低賤,而他卻可以以上位者的姿態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紀元抱住趙忠德的脖子,一臉天真地道:公公待奴才這般好,奴才自愿忠心耿耿地追隨公公。 你聽到了? 趙忠德將紀元放到小廚房門口,從廚房架子上搬出所有的碗砸向周福生,噼里啪啦,很快,周福生額頭、脖子和手腳上都被碎片劃得鮮血淋漓。 今夜你就跪在這些碎片上,好好反思你的過錯,明天開始,你就不用隨身伺候了,就在恭監殿做最低級的掃地太監! 今夜的恭監殿好生熱鬧。一雙繡著金龍的靴子踏進小廚房。 救星,終于來了??蔀槭裁?,今夜被罰跪碎片的人竟然是他自己!周福生疼得趴在地上,扯出一個欲哭欲笑的表情,原來,小丑竟是他自己。 吾皇萬歲! 光緒看了一眼地上那位遍體鱗傷的小太監,眼中閃過一絲不為人知的心疼,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們站起來回話。 皇上,您怎么這么晚大駕光臨,老奴趙忠德有失遠迎!說罷,趙忠德又跪了下來。 趙安達,這個奴才惹了什么事兒,惹得您大發雷霆? 光緒皇帝不過十一歲,還是個連朝政都做不了主的娃娃,他聲線平和,看不出任何喜怒,趙忠德卻莫名打了個寒戰。 回皇上話,這個太監叫福子,到了晚飯的時辰沒有及時安排廚子給孩子們做飯,奴才不過呵斥他兩句,他就鬧脾氣,把碗筷都給扔了,老奴就讓他跪在這反思。驚擾了圣駕,老奴罪該萬死。 現在天色尚早,朕也是踩著點兒去皇太后那兒請安吃點心,現在安排人手做飯來得及,沒有必要疾言厲色地呵斥懲罰他人。 奴才有愧,是奴才的錯。趙忠德擦了一把冷汗。 光緒吩咐身邊的太監將福子攙起來。 周福生受了重傷,站起來也是雙腿虛浮,搖搖欲墜。 他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光緒,和想象中的一樣,從容溫雅,年少的光緒尚有些稚嫩,可舉手投足間已有了幾分帝王的威嚴,只是眉宇間縈繞著一縷憂愁和怒氣。 這也難怪,慈禧這老婆子垂簾聽政,內憂外患,山河國破,光緒受制于人,滿心籌謀無處施展,好不容易想借戊戌變法改革朝政,卻觸怒慈禧,被囚禁于瀛臺,最后一杯鶴頂紅駕鶴西去。 這是周福生筆下最慘倒霉攻,沒有之一。 冬兒,你安排人去請太醫院管雪吟來,請他務必把這位公公診治好。 奴才多謝皇上體恤。周福生心中哀嘆一聲,這句臺詞本應是對紀元說的,現在陰差陽錯換成了他,莫不是,他的命格從此和紀元顛倒,他成了另一個紀元? 救命!這可是一部訓誡文,豈不是意味著書中所有對紀元的懲罰全安排到了他身上?難道正應了那位留言讀者的話:想讓作者大大穿進書里體驗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