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園

    2.

    方旖旎到家后給Miko報了平安就丟開手機去了浴室。Miko在車上跟她再三保證說大米很靠譜，他給的資料不會有錯，讓她放心。

    方旖旎感激的同時不免想到自己在職場的尷尬處境。她把臉埋進水里，享受著撲面而來的水啄感和胸腔充血的腫脹感。

    十幾秒后她騰得抬起頭，抹了把臉，撈過手機看了眼，消息爆炸，工作后手機的電量總是耗得特別快。方旖旎切進小姑的對話框，別人的三姑六婆都忙著催婚催育，她的小姑催出家，后現代主義之朋克小姑。

    方旖旎忽略滿屏的分享鏈接，直接回復：佛祖不是說了嘛，出家要征得父母同意。您先問問我爸媽樂不樂意。

    她每次都用這句話取巧，小姑也回回無視。兩人天天無效對話。

    她小姑好好一研究院教授，去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成了佛教徒，中元節在研究院焚燒冥幣，事態惡劣，被批評辭退。小姑返家后吃齋念佛抄經，成了一名信具足、戒具足、聞具足、舍具足和慧具足的居士。

    方旖旎擦了下手，趴在缸沿抻長胳膊去夠虎皮蘭花盆里的書，她唯一看得下去的經，講的是男女性事。方旖旎翻開后壓了壓，拍了段話發給談緒。

    談緒回復她：多看看吧，下次我們試試猿博。

    猿博是什么？一聽就是野姿勢。方旖旎翻著書頁找尋，看完后微微笑起來：這佛弟子，她是當不了的，她是談弟子，是性愛子。

    -

    第二天上班，在茶水間遇到Kim，方旖旎禮貌微笑。

    Kim見她眼下有黑眼圈，嘴唇也不似以往那般紅艷，以為她因為中秋送禮的事焦頭爛額，心里很滿意，擺出平易近人的姿態：Yvonne，有什么困難要告訴我啊。

    啊，好。方旖旎把茶包丟進杯子里，抬頭應了聲。

    Jone跟我說昨天你在問他們要資料？是嗎，怎么不直接來問我？夾槍帶棒。

    方旖旎丟下兩聲干巴巴的呵呵，水還沒倒就跑掉了。

    銷售部主要靠業績提成，她都不跑業務，跟同事們根本沒有沖突。方旖旎理解Kim的打壓，但不能接受，就算她是空降兵，也不用處處針對吧。

    方旖旎胸悶，好在這邊財務按流程批了款，接下來只需采購禮品就算完成任務。至于誰去送，方旖旎決定讓業務員自己報名，討點好名聲。方旖旎想著想著就樂起來，聽著歌往談緒那去了。

    昨晚跟談緒聊性經聊到凌晨，聊得方旖旎一顆心挑上挑下，幾近靈魂出竅，放下狠話明天榨干你后一頭睡去。此時一路綠燈，更是讓方旖旎心情激悅，在心中暗暗部署：先猴子偷桃過過癮，再然后嘛，嘿嘿，盡在不言中。

    -

    旖園是一座蘇式四合院改建的，不大，兩進院落，因為構思巧妙，摒棄了街門等構造，又多用綠植點綴，顯得幽靜卻敞亮，與老時的深宅大院是謂背道而馳。

    談緒開著這樣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館，賺著不多不少的錢，過著不緊不慢的日子。方旖旎每每想到談緒為了她來嘉月安生，心里就酸酸軟軟的。

    方旖旎剛一踏上石階就有個穿著窄袖錦邊胡服的服務生過來接引，面孔很新，方旖旎緘默著跟他往里走。

    迎面一座雕磚照壁，中間懸著一字框，刻著福字。小胡人儀態老道，腳步穩扎，身子微微側向方旖旎，以免漏聽顧客的發問。

    小胡人一聲請，方旖旎頷首，跟著過高坎進照壁左邊的院落。走著一段草香清雅的甬路，左右月亮門，墻面隱約露出里頭栽種的羅漢松。因四下幽靜，耳清目明，方旖旎留意到似有鸚鵡學舌聲。

    果然進了一座漆式講究的門后，正房廊下懸著一只鳥籠，翠頭鸚鵡叫喚秦師傅。談緒新養的？

    靠近北房有兩大株石榴樹，抱著玲瓏玉池，里頭養著幾尾紅白珍珠鱗和墨龍睛。繞過玉池，來到后院，有兩間花廳，羅漢松邊栽著一顆柿子樹，上頭的柿子霞色艷艷，熟透了。

    小胡人要領方旖旎進去，方旖旎擺擺手，自個開門進去了。談緒不在，方旖旎心里又惦記著那只鸚鵡，便回了正房。正房被改造成了堂廳，進去后一眼望盡，幾個小胡人如壁畫般悄然地融在角落。

    方旖旎問：談緒呢？

    先生吩咐說讓您吃盞茶歇一會兒，他馬上就到。

    方旖旎點點頭。

    她逗完鸚鵡去了北房，北房用來接待重要的客戶，隔成四間雅房，方旖旎進了其中一間，有個身著齊胸襦裙的小胡人進來備茶。

    第一回來的時候方旖旎對這里服務員的著裝十分詫異，揶揄談緒：你這是要當大員外吶。談緒淺笑，眼里有絲輕蔑：多的是人想當。他賺的就是這些人的錢。方旖旎點頭道：將來開分店我要投資。談緒侃侃：我的不就是你的？

    方旖旎呷一口茶，這茶談緒同她介紹過，叫紫筍茶，芽葉幼嫩，色澤波綠，茶性溫和，入口久醇不散。唐肅宗年間被定為貢茶，十日王程路四千，到時須及清明宴說的就是紫筍茶。

    至于安茶的茶具，還有杯箸、幾案，至邊上的屏風、窗花、擺件，大到角檐柱、額枋等，無一不奢不精巧。當然招牌還是菜色，談緒說店里的菜都是御膳，每一道都有規矩名。這樣一個神仙似的地方，本錢如此之大，利潤自然不算高，因此她才會說他賺著不多不少的錢。

    談緒非凡夫俗子哉。

    一杯茶盡，談緒掀開水晶簾進來了，一時間屋內雨打芭蕉，冷泉掌檐，盡是汀靈脆響。

    可方旖旎一抬頭見到他，哪還有心思聽那響？眼里只有談緒那張如蘭馥郁、笑面風流的臉了。

    柿子長得不錯，給你摘了兩個嘗嘗。談緒的聲音比卷簾聲還意美。

    方旖旎嬉笑著過去，先撈了一個柿子把玩，抬頭看他：想吃柿餅。

    回頭做了給你送去。談緒應道，順手把柿子往邊上的多寶閣一放。

    方旖旎跟著他動作睇去，他把柿子擱在了鏤空轉心瓶邊上，一高一低，一黃一橘，襯著透進來斑駁的光影，流光溢彩。

    方旖旎頓時胃口大開，一口咬下手中的柿子，還沒來得及嘗味兒，就被談緒掐著腰抱了起來。

    她借勢勾住他的腰，俏笑道：你干嘛呢。

    談緒就這么抱著她往外走：你說干嘛？

    方旖旎故作不知，笑得都咬不下這軟塌塌的柿子了，只好兩手擱在他頸后，一手兜著一手，防止果汁滴到他身上。

    你走慢點呀，我吃不了了。方旖旎撒嬌，腿還蹬兩下。

    談緒手臂輕輕顛兩下：好我慢點，慢點我旎旎才舒服。

    方旖旎臉紅，不吃了，從他肩膀處直回腦袋，正正經經看他的臉龐。談緒眼皮淺淺一波動，眼眸瞬間瀲滟起來，這么個神仙地方，總覺得他就是那個神仙了。

    她用沾著柿子汁的嘴唇黏黏糊糊地親他的額角：今天怎么沒人？

    休息日，打烊了。談緒穩穩邁進后院。

    方旖旎錯覺他在日上頭加了重音，她沒話找話：停車的時候看到有車子泊著。

    上午有幾個朋友過來，喝了酒，就沒把車開走。

    話落，悠長曖昧的一聲吱呀談緒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