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
爆炸
他在她的住處呆的那一晚,就像他的人一樣,一陣風掃過,什么都沒留下。 走進臥室,推開窗戶,一棟漂亮的樓房出現在視線左前方。 住所旁邊的這棟公寓,許多有錢人在那兒安置小家,置辦產業,再加上房型都是小三房,于是在這片兒遠近馳名。 她認識的一個商場上班的人,就住在這棟公寓里。 他沒有再來。 看來在她這兒,收獲不了他要的東西。 健身房也沒出現刑警隊長所說的可疑人士。 她甚至帶著水果和錦旗,以探訪的名義去了趟刑警支隊。 那兒氣壓低迷,卻至少風平浪靜。 她心頭悵然若失,好不容易靠美食,健身塑立起來的正常生活,也變得索然無味。 就像一個流浪動物,錯過了對它的收留機會,便自此脫離她的視線,下落不明,音訊全無,有一天死在垃圾堆里,她都不會知道。 把那煞星比作流浪狗,是她太天真。 平層忽起sao動,每個柜臺的人不約而同抬起頭,這已經是一個月內第二次了,立即訓練有素帶著客人撤離,壯觀場面比起發生火情時的反應有過之而無不及。 綜合體外的電視墻,或旖旎或颯爽的奢侈品廣告換成了畫質低劣的影像。 站在下方的人群里不少人辨別出了畫面中的主人翁,第一時間都是懷疑自己的眼睛。 那是那是 李主管! 商場綜合體,頂部有觀光玻璃棧道,晴天的傍晚時分,夕陽斜照,人們會乘觀光電梯,買票登頂留念。 因為屬于高空項目,商場警惕性很高,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關閉觀光電梯。 健壯體格的男人背對眾人坐于玻璃棧道,夕陽照射在反光體上,霞光萬丈,姹紫嫣紅,每個見到此景的人都有一剎那凝固。 待他身后站滿警察,他聽見自己的名字,才慢慢轉過身。 饒是見多犯罪情形的警察,也不禁后退一步。 男人胸口綁滿炸彈,正被旁邊架起的攝像機拍下,他表情麻木,不聽拆彈警察警告,慢慢站起來,用中氣十足卻又帶著顫抖的聲音沖空曠天地大喊 我要見趙志坤 他胸口的倒計時,就是趙志坤的催命符。 我要見趙志坤 所有站在電視墻下的人,都聽見了這個名字。 趙志坤這名字好耳熟...... 我的天啊,那是咱們信宏太子爺,市長的好大兒! 就在這時,畫面中的男人刷刷地流下眼淚,雙膝跪地,哭成一個無聲的淚人,他剛毅的面龐血跡斑斑,顯然之前受過虐打,這個平日威風無比對職員揮來喝去的男人生死一線間,再也扛不住了。 不要亂動!拆彈警察喝止他,聲音透出不易覺察的顫音。 男人置若罔聞,雙手合十,朝攝像鏡頭作揖,我還有孩子......求求你......求求你.......我沒有不當真......我找過他,我到處找過他!沒有不當真...... 他在求誰?一直不露面的太子爺?還是藏在幕后cao控一切的人? 反正不是警察,因為警察已經開始撤退,嘶吼聲甚至傳出屏幕 快!快數字跳了,要爆炸 正在綜合體下方疏散人群的警察猛地抬頭,就見畫面抖動,頭頂傳來嘩啦嘩啦破碎聲。 城市中心安放人rou炸彈,掀翻地標建筑屋頂,炸死一人,炸傷多名警察,其中兩名警察傷勢過重,生死未卜。 匪徒以其膽大兇悍,令整個城市都聽到那聲爆炸,舉目震驚,人心惶惶,隨之全城戒嚴。 廣場上,事發突然,人群沒來得及疏散,等到上面落東西下來,人們瘋了一樣四擴,互相推擠,她被人撞倒地面,無可避免地又受傷了。 醫院那天爆滿,好不容易搶到曾經的主治醫生的號,卻遇到路上每條街一個哨亭地查崗,出租車開開停停,已經快晚上八點,還沒到醫院。 她忍住疼痛,讓司機掉頭,往公寓回去。 八點半了,她哆嗦著用鑰匙打開門,正要跨進去,忽如被雷劈中,身形凝固。 這是囚禁嗎? 應該不算。 因為是她自愿讓渡大部分住所面積出來,而自己偏居客房。 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食譜上,在腦海列食材清單,模擬制作過程,想象味道。 他在做什么呢? 她的住所離商場不算遠,走路都可以走到,現在到處都是警察,到她這兒來,也算是應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以前加班是家常便飯,貓剛來她身邊時,是一只小貓,為了照料好貓,就在客廳安裝了攝像頭。 視頻中的男人,就坐在第一次登堂入室所坐的沙發位置, 二十分鐘過去了,他還是沒動,雙手敞放身側,以一個極度依賴,通常在街邊醉溺的人身上會見到的姿勢與沙發融為一體。 云臺上調整攝像頭,對向他的視線方位。 貓渾然不察人類的注視,在中央空調維持的暖和室溫中,睡得四仰八叉。 很難想象一只貓會睡得像狗一樣,它從來就這么沒心沒肺,盡管小時候沒少讓她cao心。 就在兩三米遠處,一個人類和舒適放松的它形成鮮明對比。 攝像頭再次調轉原位,措不及防對上一雙厲目。 她馬上丟開裝載攝像頭后端的手機,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叮的輕響,男人面前的矮桌上,落下一只托盤。 精致的餐具與素雅的菜式相得益彰,放下托盤的人嗖地鉆進了房間。 半夜,靠近的腳步聲驚動了他,他才發現自己失去了意識。 盡管只有片刻。 他馬上伸手往旁邊摸,卻摸到一片柔軟皮層,他才想起,自己沒有帶面具。 促使他想戴面具的,就是對面蹲著的女人,她默默注視他的行為,上翹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什么,帶著防備,又帶著欲言又止,眼水波光粼粼,努力表現出無害的一面。 你不餓嗎?不吃不喝的。 還是不合你胃口?但路邊那么隨便的面條,你都能吃,我做的就算味道不好,但食材本身味道也不差。 即便都是人,但輕而易舉就能分辨出,這是和他不同世界的人,是對他沒有幫助的人。 確切地說,他不應該再來這里,浪費時間。 卻聽女人的聲音遲疑地響起 趙志坤......你來這兒是為了找他? 漠然的人首次正眼看她,是她以哄小孩的姿勢,半蹲著,不厭其煩引他說話交換得來。 我知道他有幾率出現在哪里。 你不信? 一張合照舉放在他面前。 幾秒種后,他隨時暴起發難的氣場消匿,轉而演變為審訊式的專注,上半身離開沙發靠背,有如山大的壓迫感傾向她所在的方位,所有的注意力在辨別了手機上那張照片后,正式轉移向她。 她也看到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和干裂的唇,整個深熬憔悴的面容。 他等著。 答應我三件事,我就幫你找到他。 沒等他拒絕,她馬上說出第一件事:首先,把我做的東西吃了。 她家的照明系統是可調節的,正常的燈光被人悄悄調暗,是他不小心入睡的原因。 看似花團錦簇的地盤,實則暗藏殺機。 他坐在沙發上,好半天沒動。 仿佛她提了一個極難達成,媲美登月的要求。 燈光更暗了,像一盞小臺燈亮在整個空間,發出柔和至極的光。 女人的身影肆無忌憚在他面前穿行,仿佛和他隔絕在兩個時空。 一會兒戴著發箍在衛生間弄得嘩啦啦,一會兒又披著浴巾揮著兩條大白腿跑來跑去,然后又在房間里拍拍打打,以為她終于要睡覺了,她又到廚房搞出陣陣香味。 等到一切停歇,她從黑暗中冒出來,手上提了小椅子,來到男人的腿邊,抵著他所坐的沙發坐下。 對不起,我的脊椎動過手術,不能長時間壓迫姿勢。特別掐細的聲音響起,仿佛怕驚擾到他,又帶著試探的意味。 見他沒有反應,當即柔軟的觸感落在他的左手。 她摸到的部位是冰冰涼涼的,空調房也沒暖和他的身體。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手放在身體兩側時不時顫抖,她早就看在眼里,并且看了好半天了,從而找準機會捕獲了它,溫柔又不失力道地捏住,托在下方,捧在眼前,借著夜視燈光看了半晌。 卡嚓卡嚓。 指甲刀咬合鉗夾住他的指甲,干脆利落地剪起來。 她一邊做這些,一邊用溫和的語氣說話:身體也是會有情緒的,當它缺少照料,它會感到不舒服,你就吃不好,睡不好。 如果要問,這是誰告訴她的。 她會說,這是從前寵物醫生告訴她的道理。 可惜男人不會理她,這也助長了她的發揮余地。 被她軟腴纖手握住的男性手指是那么的粗糙,完全破壞了原本的手指形狀,大大小小的傷口,劃傷,燙傷,還脫皮,指甲更不可能好到哪去。 舉到眼前時,她嗅到一股刺鼻的,化學劑的味道,當想到那可能是什么,她的內心抖了一下,面上卻從容地挖著那指甲縫里的黑泥。 修剪完后,用免洗洗手液給他搓洗了一番,那情景,就像幼兒園老師給小孩揉手,清潔完后,她拿出護手霜,薄薄地抹上一層,再寸寸揉撫,讓粗糙的皮膚吸收。 可能是她的日用品質量真的很好,擦完手霜的男性手掌的手背皮膚,立即有了一層好膚質的潤澤。 她毫無預警地伏上他身體,蓬面而來的馨香籠罩,他的另一只手就被她握住。 黑暗中響起她的嘆息,似乎是腰又受累了,又或者是對他不配合的埋怨,伏在他身上的姿勢并沒維持多久,她挪動小椅子,來到他另一側落座。 這只手掩在運動手套里,當她剝下手套,立即感覺到他整個手型在小指骨的地方,有不正常的凸起。 也許是扭傷,也許是人為扭斷。 她沒有歧視,視若和剛才的左手一樣疼愛,修剪,磨皮,搓揉。 大功告成,她才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沉默了會兒,她放開他的手,起身搬著椅子回去了房間,沒再出來。 后半夜無話。 當她起床來到空無一人的客廳,就見到茶幾上的托盤,空了一半。 她強壓下心中的失落,告訴自己,逃脫一難。 畢竟,他在見到那張合照后,還沒有把她怎么樣,已經算是仁慈了。 商場終于停止營業,她才得以在工作日過成休息日。 從吐司店走出來,對面的包子店稀稀拉拉坐了兩三桌。 環境太差,喝粥的人都坐在了街邊人行道上。 然后她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手握饅頭,大口喝著稀飯,面前擺著的咸菜碟子空了一半。 那香甜勁,仿佛吃的是山珍海味。 她手上精美的吐司包裝袋不停地抖,給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