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獵物

    哇啊

    嬰兒的哭鬧刺穿奢侈品店的輕音樂，俞汝荌喋喋不休的抱怨被迫中止了一瞬。正在打量鏡中自己的貴婦暴躁地掐住腰，憤怒道：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在家就聽小孩哭，出來也不消停！

    單善手搭著貨架，笑道：家里的恐怕掉的不是眼淚，是金珠吧？

    俞汝荌坐月子時，長輩輪番來探望，她迫不得已和老公演家庭和睦的戲碼，早就受不了了，一出月子立即找閨蜜單善一起玩。這會兒單善一提，她那股子氣霎時煙消云散，原因無它，她誕下俞倪兩家長孫女，兩家長輩給的房產股權古董和現金，粗粗一算分到她手里的也有八位數。

    她登時手松了松，撫平腰間被捏皺的紋路：怎么，羨慕？你也生一個，拿的只會多不會少。

    沒問題，單善道：哪天錢不夠花的時候考慮考慮。

    俞汝荌笑起來：那可難咯，天塌了我們單小姐都不會缺錢的，哎，這件好看嗎？

    顯得脖子短，換一件。

    俞汝荌將長發撩起，左看右看：哼，我脖子短？

    鏡中的單善卻根本沒在看她，她的目光定在玻璃櫥窗外的男人身上。

    年輕男人坐在商場的公共座椅上，他拆掉背帶，把原本背在身前的嬰兒抱在懷里。

    他的手很穩，表情也很平靜，他邊和被嬰兒哭聲驚擾到的路人道歉，邊輕輕搖晃著嬰兒，一看就是做慣了這種事的。

    但有一種疲態。

    麻木的疲態。

    如同一灘死灰。

    經理見貴客注意著外邊，急忙叫其他店員端兩杯香檳上前：抱歉影響您二位，我這就叫保安上來，為表歉意，您二位今日在店里的消費全部七折。

    單善擺擺手拒絕，往門外走去。

    經理不知所措，求助地看向俞汝荌。

    俞汝荌嗤地笑了聲：放心吧，我們單小姐可是個大圣母，她不是怪你，她是幫人去了。把善善說還不錯的裙子拿過來。

    經理急忙指了幾條示意店員去拿，自己亦步亦趨跟在俞汝荌身邊。

    看起來你似乎需要一點幫助。

    抱歉打擾了，我、我馬上??？成衍拍孩子的手頓住，大腦過了十幾秒才反應過來，站在他面前的女人不是讓他走開，而是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女人身高與他持平，皮膚白得帶有冷感，她穿橄欖綠無袖套裝，右肩搭著細鏈珍珠包，發箍壓住長發，眉目毫無遮擋地呈現，細眉薄唇，鼻梁高挺，整張臉的線條如水刀滑破，鋒利但柔潤，隨意卻精致。

    盡管兩人之間仍有兩三步的距離，但成衍不自覺往后退了一些，拉出空間，他低著頭，有些不敢和這樣的女人講話，成由瑰才不管她爸是什么想法，扯著嗓子，小臉嚎得通紅。

    成衍拍孩子的手沒停，只猶豫了一小會兒，迫不得已道：那麻煩您了。

    他拎起凳子上的黑色大包，示意單善跟著他，三彎兩繞，站到了商場里隱秘的粉門前，單善推門進去，片刻后又出來，對成衍說：好了。

    成衍又等了一小會兒，才進入房間。

    金梅商場的母嬰室很大，除喂奶室和尿布臺以外，還有一大片空地放了沙發和圓幾供mama們休息，成衍在一眾女人的注視里徑直走到尿布臺前，先從包里抽出軟墊放在臺子上，然后才把成由瑰放平，解開尿不濕。那味道飄出來，單善不動聲色地離他遠了些，站在門邊。mama們習以為常，閑聊沒停，穿綠裙的女人對單善道：你老公去換尿布？這樣的老公可真難找，我家孩子都一歲多了，我老公腦子笨，就是學不會換尿布，從生孩子到現在，我都沒睡過個囫圇覺。綠裙女人忽然又笑：但他呀，對我

    旁邊有個女孩兒空手坐在一邊，奇道：換尿布有什么難的？我姐生了孩子，我都沒怎么帶，看兩遍就會了。小孩兒長到一歲多，換過的尿布都能堆成山了吧姐？她轉頭去問她jiejie試圖證實，這都學不會，那可能不是笨，是有點兒

    她話沒說完，被她姐撞了一肘子，疑惑地收了聲。

    綠裙女人的臉色很不好看。

    男人在外邊掙錢辛苦，會不會換尿布無所謂。單善等成衍把換下來的尿片包好扔掉，才開口說話。

    女孩兒驚訝地看著她，隨后有些不忿，剛要說話，又被她姐撞了一肘子。

    單善和她對上眼，笑道：對你好就夠了，如果事事都計較，也不是一家人了。

    綠裙女人轉眼笑成了花，不無夸耀地說道：對呀，我老公就是笨了點，對我確實是很好的，什么事都舍不得我做呢。

    女孩兒好似明白了什么，也笑道：祝你們百年好合。

    成衍整理完后，把孩子重新背到身前，他有些踟躕，不知該不該走過去插入她們的對話。

    單善朝他招手，成衍會意，走到她身邊，單善挽住他手臂，推門出去了。

    剛剛我跟她們說你是我老公，不然要解釋很多。希望你不要介意。

    成衍在里邊聽到的時候就驚了一下，此刻耳根發熱，低聲道：沒、沒關系的，謝謝。

    一刻鐘前哭鬧不休的嬰兒安靜趴伏在父親的胸口，大眼睛又黑又亮，對旁邊從未見過的漂亮女人露出笑容，安安靜靜。

    單善說：你的孩子很可愛。

    成衍把成由瑰往上拖了拖，把她圓鼓鼓的臉頰展示給單善：嗯嗯，由由很乖的，從來沒有哭鬧過。剛剛是因為拉臭臭了，但是這里的母嬰室，我不太方便進去，所以她才哭得那么大聲，打擾你了。

    單善伸手：單善，單人的單，善良的善。

    成衍輕握住她的手：成衍，成功的成，繁衍的衍。他指了指女兒：我女兒，成由瑰，小名由由。今天很謝謝你，我等會兒還有個面試，就先走了。

    面試？帶著她嗎？

    嗯，我不放心把她一個人放在家里。

    她mama不方便照看一下嗎？

    她mama成衍咬住下唇，做出為難神色。

    以往他這樣做的時候，那些奶奶阿姨們都會露出了然表情，他不需要多說什么，她們就在腦內自發補充完整。但這個女人卻看不懂似的，追問道：她mama怎么了？

    成衍不擅長臨場講故事，開始瞎編亂造：她mama去世了，只剩我們兩個在一起。

    你一個人帶孩子嗎？一定很不容易。單善憐惜地說，她調出二維碼，放在成衍面前：如果不介意的話，以后有需要，可以叫我幫忙。

    要、要加他好友的意思嗎？

    成衍有些不敢置信，她看起來和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是對他有意思嗎？應該、應該不會吧。

    她確實很善良，也許只是單純地想幫忙吧。

    成衍掏出手機，和她加了好友，又道了聲謝，往扶梯的方向走去。單善站在原地，把他微信名片推給了秘書。

    俞汝荌已經換了個商場，發了消息問她要不要過去，單善拒絕了。她關掉手機，想了想，去了另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