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意外恐懼
40 意外恐懼
懸了整宿的心,終于在清晨醫生巡房后落下來。她聆聽著門外走廊上來往的人聲,竟不知原來醫院里是這般紛擾。各種食物的味道與消毒水的氣味勢均力敵,致使她搖頭拒絕父親遞過來裝有早餐的塑料袋。 比起餓,白夏現在更想吐。 爸,可以幫我請幾天假么?她按住喉嚨里的苦澀,胃中翻上來的酸水灼得嗓子痛。 昨天你們班主任打電話過來問,我說看具體情況??茨鉳ama什么時候醒吧,做了檢查再說。 白夏乖順的點點頭。剛才的對話她一個字都不敢落下,目前的結論是在車禍中產生這樣的外傷不算嚴重,甚至算得上幸運,但要做核磁共振確定下腦部和內臟是否有損傷。 病房內的窗簾并不遮光,從昏昏剛能看見光亮,到有些刺眼,是短暫的過場。白夏趴在床邊,用一只手搭在額前,遮住刺眼的白光。眨眼間,發現母親撐開了眼皮,眼珠轉向她。 媽!她卡在喉嚨里的酸水隨著歡喜的驚叫聲一并吐出來。 她的頭快要鉆到床底了,地面上帶著泡沫的淺黃色水痕是她剛剛嘔的,可她完全不覺得口中苦澀,從床頭柜上扯了幾張紙草草擦凈嘴角,又扔了些在地上,覆蓋自己的狼狽。 醫生站在床的對面,俯下身子問白母一些話,以便觀察她此時的狀態。白母勉強動了動嘴唇,沒發出任何聲響,眼睛里不再只有渾濁。 她這次蘇醒時間比昨晚稍微長一點,白父以此佐證說給女兒的安慰話不是假的,又是催她吃飯又是催她休息。 硬生生被推去衛生間的白夏捧著冷水打算隨意洗臉漱口,父親拎著拖把,舉著一只不大的保溫壺遞給她,叫她去接熱水來。 白夏照做,等她回來時,地面已經看不見她剛才造成的污濁。 你先用著,其他東西我回去一趟帶來。 洗臉池邊已經放好成套的洗漱用品,都是父親趁她出門準備好的。 熱水浸濕毛巾鋪在臉上,她分不清哪些是水漬哪些是眼淚。她望著鏡子里的人,面頰浮腫朝外鼓起,眼睛像兩顆核桃,布滿了紅血絲。 她的淚水不止來源于對母親發生意外而產生的恐懼心里,更因為曾經的自己竟理所應當的讓父母擔心。 這是她因果報應的懲罰嗎?白夏吐掉了含在口中的溫水,它們能帶走一部分口中的酸澀,無法洗掉她心里咀嚼的穿心蓮。 紙碗中的面坨成一塊一塊,她端起冷意,站在窗邊大口吃掉,淚水混在調料里,有些過咸。 白夏不敢坐回母親身邊的椅子,她試圖隱瞞自己再次失控的情緒,但父親早就看到她顫抖的肩膀,聽見她吸鼻子的響聲。不點破罷了。 他出門打電話給白夏的班主任,留她一人自行緩和情緒。 我替你請了三天的假,你暫時安心陪你mama,公司有些事我要安排下交出去。 白夏抹干眼淚的臉上,嘴角死命往上扯,以回應父親的話。 疲累裹挾著她的軀體,加上吃完東西血糖升高,困意叫她躺在折疊床上。側身翻了翻擱置在一旁的書包,摸出早已沒電的手機,向父親討了根充電線。 她望著母親的病床,頭殼里發暈,很快便昏睡過去。 白夏以為自己睡了很久,畢竟在夢中,她跑過山野沿著湖泊向前行,踩壞一株株花草。 天地廣闊,寂寥無人。只剩她一人的世界格外冷清。 耳邊突然增大的腳步聲將她驚醒,是護士進來換藥瓶,她看了一眼時間,距離躺下才過去十幾分鐘。 你休息一會吧,兩小時后換下一瓶藥。護士聽晚班的同事說了,這女孩一宿沒睡,生生坐到了早晨。 白夏木訥的點頭,瞟見手機的電量,鉆進薄被中,點進她與危決的聊天框里。 她刪刪減減,最后只發了三個字我沒事。 當她再次醒來,父親提著箱子從里面撿出母親的換洗衣服和床單被套。 這個給你。他扔過來一個白色的小包,穩穩落在白夏懷里,她前幾天做好了,說是等下次見面給你。 是手工編織成貝殼的模樣,內里還縫了她的名字。 深埋的回憶被一同喚醒,她記起母親的手有多巧,小時候常穿的毛衣都來自于她手,現在的衣柜里,也有兩件是去年新做的。 喜歡嗎?喜歡就好。父親看她摟得特別緊,默認她是滿意的。小心翼翼的情緒才收斂了一部分。 他拾掇完東西,打開電腦放在腿上,敲擊鍵盤的聲音簌簌。 白夏坐在折疊床邊,不自覺低下的頭對上了亮光的手機屏。 消息陸續發來,很多人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躍。 她率先點開關謐的,好友的存在,某種程度上幫她鼓足勇氣平靜講述一些話。 語無倫次毫無重點也好,純粹的情緒宣泄出口也好,白夏信任關謐會像一個安靜的樹洞,講述完不用有其他心理負擔。 我聽我哥說,危決昨天一晚上沒睡。你處理完自己的事情,記得跟他講清楚,畢竟這個人吧不管你情不情愿說,他都會把心掛在你身上。 她轉頭給危決發去一段解釋,隱掉了昨夜的心情云云,盡量平鋪直敘,最后不忘再加一句沒事的。 寬慰的話語一遍又一遍重復。似乎這就能變成事實。 她看著父親忙前忙后,自己反倒像是個不起作用的旁觀者,昏頭似的給關謐抱怨自己如何如何沒用。 你要不要學學做飯?午間休息,關謐才回了她的消息。 與其看她一直喪氣,不如轉移注意力。 危決做飯很厲害的,你可以問問他。 白夏驚覺自己竟然不知。 他和我哥不一樣,我哥偏餐廳,跟著教程里的一比一還原做菜,危決像私房菜,口味都是根據喜好自己調整的。關謐喝著魚丸湯,眼角瞟見食堂窗口前排隊的危決,趕忙切出去給危決發了消息。 轉頭看,左邊。 危決根據指引,看見關謐高舉的胳膊在對他揮手。 有沒有興趣教人烹飪呀? 他正打算搖頭,手機里白夏發來的消息令他變了看關謐的眼神。 看來你挺有興趣的。關謐舀起一枚魚丸塞進嘴里。 她看危決的眼神也變了不少。這個人,只要跟白夏沾邊的事,再嫌麻煩也不麻煩了。 所以她更能理解白夏不肯把自己糟糕的情緒盡數講給危決聽。 她過幾天要回來拿東西,學校里的課本之類的,她讓我幫忙帶去出租房那邊。雖然我答應了,但是那天我正好要去幫學生會布置教室你,有時間嗎? 危決沉聲道:有。 你都不知道我說的是哪天。 哪天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