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纏繞碎裂的繃帶
		
		
		
		    
39  纏繞碎裂的繃帶
    你有白夏的消息了。關寧敲開meimei的房門,他剛從浴室出來,周身水汽氤氳,霧鋪在他的金邊眼鏡上,薄薄一層,倒也不影響他看清關謐瞬間警覺又假意放松的臉。    他的字尾拖著肯定的音節,不容關謐否認。    兄妹二人住著家里相離最遠的兩個房間,特地穿過客廳書房衣帽間,擺明了這句話帶著質問的語氣。她實在太了解哥哥,關寧也實在太了解meimei。    什么時候?關謐放下手機,吐字急促,眼里卻是猶豫。    在車上??斓轿Q家時。他用食指推了推鏡框,你自己不想說?還是白夏不讓你說?    太過了解彼此,反而讓她覺得關寧不帶情緒的問話是在苛責自己。    既然早知道了,你也沒點破我呀。她撇撇嘴,一聲不吭不肯接話。氣氛在沉默中變得僵硬,關謐早早避開關寧的視線,將焦點落在矮桌的擴香石上,淺橙色如同裹滿砂糖的石塊悠悠散發著rou桂和鳶尾花的香氣。    急診室的紅燈跳了,推出來身上各處纏繞紗布繃帶的女士。消毒水和血腥氣充滿鼻腔,四周一片雪白本就令人發慌,病床上昏迷著的人,氣若游絲毫無生氣。    醫生?白父沖上前去,身后緊跟的是肇事司機。    目前沒有生命危險,有幾項檢測等患者醒后再去做,你是病人家屬吧,跟我來一下。    病床被推進了ICU,護士將心電圖儀器推進去,出來時被人給拉住了。    那個我問一下啊,她現在狀況怎么樣了呀?    肇事的司機年齡不大,看上去剛過三十,他站在ICU外,貼著大玻璃床往里瞅。站在病床旁的護士走到他面前,拉上了玻璃前頭的百葉窗。    他總覺得自己該問些什么,便拉住了從里面出來的護士。    待會醫生會過來。護士禮貌的回復她,腳步飛快走遠了。    他坐在病房外走廊的長凳上,從發現撞人到現在,手機電話,消息,接連不斷。    事情確實是意外,路口處的過亮的燈似乎隱去斑馬線上行走的黑影。他排在最前方,燈變色的瞬間,踩下油門向左轉去,發現前方有人的第一時間剎車,眼睛里多了一道向遠方飛去又墜地的身影。    他著急忙慌沖下車,抱起人的上半身呼喊,未得到任何回應,托著她后腦勺的手掌濡濕,拿起一看,沾滿了鮮血。他脊背發涼,忙跑回車里拿了毛巾,墊在女人頭下,顧不得擦去指縫中殘留的血液,撥通了急救電話。保險公司和交警在接到消息第一時間趕來時,救護車恰巧鳴笛停下,他跟上了車,一路問了醫護人員好多話。    他等在急診室門口,看見白父匆忙跑來,額上盡是汗珠,遞給他一包紙巾。    你去洗把臉吧。這是白父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話語中沒有過分苛責的憎惡,只有隱忍的禮貌。他的神經繃了一路,這才松下來,發現自己手掌掌紋中干涸的血漬,還有指甲縫里碎裂的血塊。    他匆忙為交通事故道歉,主動提出包攬醫療費用,還是在白父的指引下認出了去衛生間的路。    我們調取了監控,得知肇事車輛未違反交通規則。白父不苛責他,也是因為接到了交警打來的電話。而白母,同樣是綠燈亮起后走上斑馬線的。她前些日子在樓梯上崴腳摔了一下,這幾天不能走快。    綠燈時間對她來說太短,腳踝腫著,眼看跳動的綠色人形燈變紅。緊接著,從身旁逼近的亮光對身體施加劇痛,她感覺自己后腦勺沉甸甸的,似乎聽得清旁人的呼喊聲,漩渦又將她卷進無意識的黑暗里。    客廳里的燈全部開著,分坐在沙發兩端的兄妹二人已經僵持有一個小時了。    兩人像是生著悶氣,誰也不肯給對方好臉色看。    一個想著,有什么話說不來不就完事了么,另一個想著,不是什么話都方便借他人之口說出來的。    凌晨時分,落地窗外是漆黑。    關謐壓不住的呵欠一連打了好幾個。她起身試圖無視關寧,回房睡覺,被關寧鋼板似的攔住去路。    危決還沒睡。關寧嗓子啞下來,他大概覺得,這是撬開關謐之口的好時機。    他沒睡關我什么事?    我meimei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既然有消息,告訴一聲,讓大家心安不好么?    關謐聽著越發覺得刻薄。    關寧,你有沒有想過,夏夏她沒在群里說話,只告訴我一個人,是什么原由?    不想告訴大家罷了。這點關寧很快便悟道了,但他依舊不能理解。    她太相信我們所有人會為她擔憂,有些事再大也是家事,她打算自己先去確認再告訴其他人不好嗎?關謐緊咬的牙關松了松,我問你,萬一我出了意外,你是第一時間趕過去確認我的情況,還是第一時間通知所有人?    關寧此時的沉默等同于默認。他們太習慣于只講確認的事,所以太急于知道白夏現在的狀況。    危決更應該知道這個道理。有時候更親近的人,有些話反而不能輕易說出口。    她帶上房門,將自己與哥哥隔離開,曾經不就是因為不懂這個道理,導致兄妹關系變差么。    是白夏用局外人視角幫她點明,才解開一團亂麻的心結?,F在正是她可以反過來慰藉白夏的時候。    已經有一個多小時沒收到白夏的消息了,她看向手機屏的眼睛撐不住重量,漸漸闔上。    白夏以為自己在出租車上流干了全部淚,但當她站在ICU病房外,看見眼下黑青的父親時,拾掇好的情緒又不管不顧的向上涌來。    她哭著栽進父親懷中,被扶到病床旁的凳子上坐著,淚珠怎么擦也擦不干凈。    白母的眼皮稍稍動彈了一下,睜開一條縫。    醫生!醫生!白父按下床頭鈴,又急忙堵在門口等,轉身時發現,妻子又昏睡過去了。    她似乎是聽到女兒的哭聲,短暫的醒來用以安慰。    但止不住白夏的眼淚。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眼眶里能滴出這么多水。    父親輕輕拍著她起伏的后背,嘴上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她牽起母親未包裹繃帶的手指,靜靜坐在床邊已是凌晨三點,沒有絲毫困意。父親躺在用以陪護的折疊床上小憩,睡得淺,稍有動靜便會驚醒。    白夏渾然不知背包中的手機停電關機,更不知危決等她的消息等到天明。    她在心中乞求母親快些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