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交易
第五十六章 交易
霍擎跑了。 從理論上來說密不透風的天牢里跑了。 但其他人早就供出了裕王,裕王本人也在運城被抓住了,跑了一個刺客這種事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雖然這個刺客是一群廢物刺客里唯一一個身手像樣的。 海寂聽說這件事以后并不驚訝,霍擎的逃跑功夫是一流的,比他那半吊子的刺殺手段強得多。 后來霍擎趁夜摸到她宅子里的時候,海寂也不感到意外。 海寂這天難得留宿在了這個空蕩的宅院里,雕花木床上躺著的不只是她自己,還有枕著她臂彎的馮缺。 馮缺不著寸縷的身體緊貼著海寂,肌膚如綢緞般柔軟光滑,露在錦被外的肩頭圓潤白皙,在燭光里泛著誘人的光澤。 馮缺動了動嘴唇,剛想說什么,把海寂的注意力從她手里的書轉移到他身上,好像聽到外面有什么動靜,緊了緊眉頭。 海寂合上了書,對門外的人道:來都來了,不進來嗎? 那人直接推門而入,力道用得很大,門被甩到墻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海寂上身整齊得穿著里衣,一絲不掛的馮缺整個人鉆進了錦被里,只露出半張臉靠在海寂胸口。 霍擎拳頭攥得緊緊的,手背上青筋畢露。又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 離開海運山莊以后,他不是沒回去找過海寂,可當他滿懷期待和想念地去見她時,她床上總有別的男人。 從前是那個小少爺,現在這個又是誰? 霍擎眼眶通紅,心頭一片苦澀。 他十六歲那年碰到她,就一頭栽了進去。 她不愛搭理人,他就想盡辦法引起她的注意,她不喜歡聽他說臟話,他后來就再也不說了。 自從她對他的身體起了點興趣,他從一開始怎么都放不開,到后來隨便她想怎么擺弄他都盡量配合,再到后來學著笨拙生澀地取悅她的身體。 天氣漸漸冷了,她的身體總是熱乎乎的,他要是弄得她舒服了,偶爾她也讓他抱著她睡,霍擎就覺得心里也暖烘烘的。 他也見過她被突如其來的灼燒之癥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樣子,他又恐慌又心疼,但又無能為力,只能緊緊抱著她,一遍遍地吻她。 而當她恢復意識以后,就會帶著少見的熱情和他激烈纏綿,會難以滿足地一遍遍要他。 在她們在那間破敗的柴房里緊密相依的那段日子里,霍擎以為她們對彼此而言都是特殊的、獨一無二的。 后來他不得不離開了,認真地同海寂說他還會回來的,等他下次回來,就帶海寂離開。 雖然海寂搖頭拒絕了,但他還是把這份承諾放在了心底。 他比以前更勤奮地練武,更拼命地接任務,希望能早點賺夠錢,買上一棟大宅子,把海寂接出來,讓她不用再做那些吃力不討好的粗活了。 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不好過,霍擎靠心里念著她想著她才一次次撐過來。 可是當他終于得了空去看她的時候,看到了什么呢? 他看到她坐在床邊,看到赤身裸體的少年伏在她身下取悅她,少年的身上血跡斑斑,眼底卻有著癡狂。 嫉妒、怨恨這些情緒在他心里鼓脹著竄了一圈,最后只剩下濃重的悲涼。 原來她的冷淡不是因為性格的內斂,而是因為她從來就沒把他放在心上過。 就像中秋那日重逢,他一眼就能認出她,她卻要看到他手臂上的傷疤才能想起存在過他這么個人。 也因此,隨便什么人,都能取代他的位置。 海寂看他站在門口久久不語,又問道:有事? 有事?;羟嫠Φ裟切碗s情緒,端出了一臉冷漠,我來同你做個交易。 海寂手下理著馮缺柔順的長發,什么交易? 我不知道你如今是誰的人,但是,裕王這事,有你們的手筆吧?;羟娼吡Π蜒凵駨乃龕蹞崴龖牙锬悄凶拥氖稚弦崎_,雙拳緊了緊,繼續道,我本想殺了皇帝,但既然沒殺成,我也不稀罕他那條老命。我只想為十六年前被滿門抄斬的霍家平反。 海寂從前聽過霍擎講過他家里的事,說是世代忠良遭jian人陷害,被污蔑通敵賣國,而皇帝昏庸糊涂,就判了他們霍家滿門抄斬。而霍擎這么多年始終也沒忘了要替家門平反這件事。 籌碼呢? 你們既然想方設法把裕王拉下了馬,想必是對他那塊封地有所圖謀吧?;羟嬲f著自己的推斷,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裕王這人有什么好值得被人算計的,我在裕王身邊待了一段時間,拿了些東西或許對你們有用。我知道裕王的私庫藏在哪,還有他手里捏著的許多當地官員的把柄。 你覺得我想造反?海寂反問他。 難不成你還是為了出人頭地,想在朝廷里謀個屁大點兒的官做做?霍擎嘲諷地扯了扯嘴角,雖然和海寂也是有幾年沒見了,但她除了比那時更沉穩些,看著變化并不大?;羟孀哉J還是有幾分了解她的,她那時看著是一個不起眼的家奴,但實則又何曾把那些她所謂的主子看進眼里過呢? 雖說沒有他這些東西也不打緊,但要是能拿到手總能省她們一些工夫。 于是她便點了頭,成交。 說起來,霍擎好像又回到了她一開始見他的時候,像個刺猬似的渾身是刺,一句話不嗆人都難受。 海寂也想起來了,幾年前,霍擎離開后,有一天夜里回來過,只是那時蔣青桓正好在她房里,霍擎就一聲不吭地離開了,此后再也沒來過。 看樣子還記恨她?海寂這一出神,眼神在霍擎臉上停留的時間長了點。 聽著這青年和海寂還是舊識的樣子,馮缺心里打了鼓,裹著被子又往海寂身上蹭了蹭,低聲問她:你之前看了好一會兒書了,累不累?時辰不早了,咱們早點歇吧。 霍擎本來都要走了,聽到馮缺這近乎諂媚的低語,怎么聽怎么不舒服,腳步頓了頓,突然蹦出一句:剛才,是頭一回。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連海寂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霍擎只覺得自己真是腦子抽了,恨不得直接扇沒出息的自己一巴掌。 然而當他看到伏在海寂身上那眉眼勾人的男子時,嘴又不聽腦子使喚了。 自從離開你之后,頭一回說臟話。他垂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耳垂卻紅得要滴血似的。 海寂因為他太愛說臟話而折騰他那天的場景,按理說應該是他的人生陰影,可是這些年來,他又總是不斷重復地想起,想起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狼狽不堪卻又動了情,想起來她居高臨下將他牢牢掌控在手里 以至于后來每當他嘴里的臟話想脫口而出時,總會不自覺頓一頓,那些場面在眼前一晃而過,他就又把那些話咽了回去。 今天見了她本人,反而說話總是不過腦子。脫口而出后他就心驚了一下,結果海寂那時正垂著眸根本沒看他,也根本沒注意到他的用詞,他松了口氣之余又不免失落。 這下海寂明白了。 這是來邀寵來了。 雖說她剛才根本沒在意,現在聽來甚至覺得好笑,屁大點兒的臟話也叫臟話? 門口面紅耳赤的青年身長腰直,挺拔肅立,早已不是當初脆弱又幼稚的少年了,這一刻卻又仿佛和曾經的他重合了。 那個臨走前信誓旦旦說會回來接她的少年,那個偷偷摸摸回來看她又絕望離開的少年。 還要走?海寂問他,手指卷著馮缺的長發轉了一圈又一圈。 不是留他,只是替他問問他自己的內心。 還要像之前那次一樣,一聲不吭地逃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