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棱角
舊棱角
社交平臺的消息分分鐘爆炸,姜珀沒空管。 關于那晚的記憶是混亂和嘈雜,一吻過后兩人被扯到臺下喝酒,柯非昱情緒高漲,特開心,攬她的手緊到不行。 亢奮的狀態持續到上床也沒停,姜珀以為他是酒后難受,大半夜起來給他弄蜂蜜水喝,噸噸噸下去一杯,仍舊手舞足蹈,他不睡整個世界都別想睡的架勢讓她整晚沒休息好,第二天開工時頭疼欲裂。 后來她才知道這是柯非昱演出前夜的通病。 簡稱興奮到睡不著。 姜珀準備換造型時助理上前遞了手機,說有電話。 秦沛東在正式分手后從來都是給她發微信,即便姜珀一條不回也不妨礙他照發不誤,但打電話卻是史無前例。 姜珀猶豫兩秒,接了,秦沛東開口就問現在方不方便。 她閉著眼睛按額頭,有事嗎? 聽聲音對方像是疾步走進了安靜的角落,落了鎖,報上幾個博主的名號讓她看微博。 話來得急,沒給她任何消化的空間,一向穩重的人話里話外是壓不住的躁,姜珀不由自主就被帶起情緒,邊戴上藍牙耳機邊在搜索框中敲入文字。 ..... 閃爍的白燈下,激吻的身影。 耳根一燙,臉登時紅了。 姜珀許久沒作聲,秦沛東轉而讓她看評論區。 數不過來的999,祝福聲很友好,可她往下翻了幾條就不由皺起眉。 好似整個社會的蛆蟲都集中于此,惡臭的思維從她被柯非昱按著的腰側開始發散,她往后仰的弧度被評價為柔韌,平時在床上鍛煉得不少吧,來自男性視角的目光聚焦于她一人身上,意yin的角度刁鉆到從揚起的發絲就能想到分開的雙腿。 你也不想被上傳。 相識幾年的默契讓秦沛東迅速歸結出她的反應。 講真的,當時宣示主權的念頭占上峰,什么都不想管,可瘋了這么一回,爽勁兒過后,后悔是有的。 坐實了身份,她的一舉一動要被曝光在更多人的眼皮底下。 剖析生活,挖掘隱私。 你有沒有想過叔叔阿姨看到的感受? 加一句,你知道他們有多保守。 秦沛東和柯非昱的不同之處有太多,例如前者從來不說廢話。 姜珀細細咀嚼他話里的意思,問,你想幫我處理? 他默認,她繼續問,為什么? 為你好。 為我? 為我們。 一聲不響,他掛了電話。 事情過去有幾天,姜珀去看過微博,一干二凈。 她不知道秦沛東是怎么做到的,想來大概是家底厚,有的是錢去捂住營銷號的嘴。 明面上的視頻已被清空,但私下里的傳播又是另一回事,姜珀幾天來除了忙工作就是在找尋平衡點,怎么將柯非昱大大方方帶到父母面前心病,頑疾。找不出頭緒。 那時沒敢往深了想,就先初步在柯非昱身上做了嘗試。 她碼了條信息,問他考不考慮換個發色,沒秒回,幾小時后他落地開了機,發語音過來問她是不夠帥嗎,姜珀用貼合他性格的話術順著毛兒捋,說你看你黑發根都長出來了,該改風格了。 他挺干脆,說行。 晚上她在張奕的朋友圈小視頻里看到這貨的頭毛變紅了。 火紅的紅。賊扎眼睛。 氣得她直罵柯非昱是蠢狗,他還樂呵地當夸獎,說那爺絕對是最帥的那條。 試水失敗,姜珀再沒發消息,而他也沒上趕著黏人,估摸是忙得分身乏術。 柯非昱的行程被排得很滿。 暑期檔,可以理解。 姜珀先前聽他提起過,玩街頭籃球是他做說唱的契機。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她知道柯非昱無意走到地上。 情愿費時費力跑巡演去見全國各地的聽眾朋友也不愿上幾小時的遮瑕把身上的文身遮蓋,更不愿去接亂七八糟的活兒把歌兒按甲方要求改得面目全非,但他身邊仍有那些上了綜藝節目,所謂走起來的朋友。 個人有個人的堅持和追求。理解,尊重。他只代表自己,不會妥協。 社會怎么變化無所謂,他尚有棱角。 姜珀不忍心。 可現狀擺在面前,總有人要做出改變。 某天傍晚收了工回家,玄關處有雙球鞋,姜珀伸頭向門外,并沒有外賣垃圾,野格被放出來滿地亂跑,所以他是回來了的。 姜珀第一次敲響小房間的門。 里頭傳出些零碎的聲響,說讓她等等。 一些未加印證的想法席卷心頭,頭皮緊,姜珀不顧他的話直接闖進去。 吸吸鼻子,沒有怪味。 她在昏暗紅光下皺眉。 四壁鋪滿黑色吸音棉的房間里,煙灰缸被妥帖地藏于桌下,煙氣被大開的窗戶散去許多,他本人多半覺得遮掩得挺嚴實,晃幾下椅子,一副我很好,任她參觀的大方樣。 姜珀走過去把他叼著的煙取下來,捻滅。 做音樂這么費煙? 他抓抓頭發,尷尬扯嘴角。 狀態不佳,努力了,真笑不出來。 超大顯示屏上是花花綠綠的音軌,電腦自帶的txt記事本開了好幾個,音箱草草擺著,兩排電子合成器將他圍困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地上打著地鋪,落落迫迫的,很沒處落腳。 屋里殘留的尼古丁藏匿著情緒,這是她頭回見到他做歌的狀態,不同于在她面前的任何一面,憋悶得她幾近窒息。壓抑。 怎么說,有種憶苦思甜的既視感,挺擰巴。 姜珀把她的感覺直說了。 拇指撥過火機的砂輪,柯非昱擺弄手里的東西。 憶苦思甜,她算是說對一半。 托那檔爆紅綜藝的福,大伙兒日子rou眼可見好過很多,從前是真難熬,沒錢了都不好向兄弟們借,行業如此,找誰都張不開嘴。 最難的時候工作室在租來的五平米里,設備往里面一放,有事沒事就和兄弟battle一場,被隔壁鄰居罵完擾民后收起麥克風,轉頭就去鉆研Dr.Dre的韻腳和Tupac的編排。成天的,就忙這些。 柯非昱不信命,但信叢林法則。 無論哪個圈子,地上地下,全都是有本事的吃rou,沒本事的吃屎,而他永遠要做那個吃rou的,永遠要天下第一牛逼。 他沉默,氣壓低著,姜珀不出聲了。 她慢慢蹲下來,扶著他的膝蓋。 你怎么了? 他一言不發,當她面摸過桌上的煙,火機咔擦一打,滑向桌面,夾煙的手臂垂下,嘴邊煙霧繚繞著四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