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你別走
06 你別走
第二天早上,那種讓意識恍惚的精神波動淡去之后,宋曦立刻爬起來去找了李叔。 我想和張教授當面聊聊,您能幫我安排一下嗎? 李鶴掏出隨身本,問:您想什么時候和他見面?是在研究所還是 都行,他迅速道,越快越好。 李鶴在本子上刷刷記上幾筆,同時回道:好的,我今天晚餐前給您回復。 辦完這事兒,他才回到自己房間開始一天的正常生活。但洗漱的時候,他腦子里仍復現著昨晚那種瀕臨失控的感覺。 對哨兵而言,違背本能而時刻保持意識與行為的步調是件相當消耗意志力的事。他覺得自己的意志力大概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 換句話說,他可能要撐不住了。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勉強撐過了一個晚上后,第二天夜里,宋曦便在意識與本能不可協調的矛盾中暴動了。 濃郁而富有攻擊性的精神波動將阿聲驚醒,她慌忙趕去宋曦的房間。 手柄被擰動,門卻沒有被推動半分。 驚愣之下,阿聲又嘗試了兩遍,卻仍然沒能打開這扇門。于是她立刻拍門喊道:哥哥?你開門呀! 喊完,她將耳朵貼在門板上,沒聽到宋曦的回應,只聽見痛苦的嗚咽聲,以及某種隱約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感覺他的情況似乎不太好,阿聲只得先向外釋放自己的精神力。門里頭的動靜弱了下去,阿聲也松了一口氣。 還好,哪怕隔著一點兒距離,她的精神力也能夠對他產生作用。 可現在又該怎么辦呢?隔著一扇門,她碰不到宋曦就沒辦法給他疏導精神海,不疏導精神海,他就沒辦法脫離暴動。 阿聲覺得不能這樣干等下去。 她不知道暴動狀態的宋曦會不會在暴動的時候作出破壞性巨大的行為,更不知道他會不會在無法脫出的情況下傷害自己。 鄧女士說過的,她得替她看好他。 心急之下,她看向房間的外門,然后拍了拍身前地門板說:哥哥你等等我!我我去找人問鑰匙! 說完,她就小跑著往外去。 可還沒跑幾步,她就聽得房間里忽然噼里啪啦一陣亂響,嚇得她立馬停下來,老老實實折了回去,繼續維持著精神波動的擴散。 里面的動靜再次變小了,阿聲也不再想著去找人幫忙了。她低頭抵著門板,暗自祈禱能有人快點發現這里的異常。 所幸,這里并不是只有宋曦一個哨兵。 同為哨兵的宋泱幾乎是在宋曦暴動的瞬間就察覺到了那種獨特的暴虐精神波動。只是因為暴動在哨兵之間的傳染性,他不但沒法立刻趕到宋曦的房間,反而需要在失去控制之前盡快離開暴動地點。 但他及時通知了管家李鶴。 李鶴是個普通人,所以不會被哨兵的精神波動干擾到。 他趕到宋曦那屋時,阿聲正頭抵門板。見有人來了,她才偏過頭讓開位置,說:門從里面鎖上了,我沒有鑰匙,進不去。 弄清問題之后,李鶴立刻從房間里找出了暫存的備用鑰匙。鑰匙插進鎖芯,逆時針旋轉九十度后,門終于開了。 阿聲下意識往房間里頭看去,然后愣在了原地。 臥室里其實并沒有多亂,先前那窸窸窣窣噼里啪啦的聲響也并非是什么東西摔碎發出的。 而是鎖鏈的聲音。 鎖鏈拴在了宋曦的手腕上,同床頭墻壁那一個圓潤的金屬球相連接,因他的牽扯而繃成了一條筆直的線。 至于宋曦,他并不在床上,他在地上。 在離門不遠的地方,兩手被鎖鏈扯著別在身后,半跪著,身體前傾,面向著房門的方向,也向著阿聲的方向。 阿聲直愣愣地看著他。 這個姿勢 原本是想過來找她的吧? 卻因為失去意識所以不會解開手銬,又因為鎖鏈牽制著觸不到房門,便無意識地成了這樣的姿勢 為了離她更近一點。 應該是這樣的吧? 小小姐,您請吧。 李鶴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思緒。她反應過來,小跑著靠近宋曦,嘴里還念叨著:哥哥,沒事了,我來了,我給你疏導,你馬上就不難受了。 她引導他向后退,好讓他別著的兩條胳膊舒服些,可那雙手才將將閑下來,便又無意識地將她攬入了懷中。 像撲火的螢蟲觸上了暖燈。 阿聲被他擠壓得有些喘不過氣,卻仍仰著頭吃力地去貼他的額頭。 精神力幾乎傾巢而出,有條不紊地向他的精神海中灌注。阿聲盡力回抱著他,在清脆的鎖鏈聲中一遍遍撫摸他的后背,一遍遍緩解著他的不適。 末了,疏導結束以后,宋曦的腦袋自然垂落,又抵在了她肩膀上。。 阿聲等了一會兒,見他一直不松手,不由得小聲問道:哥哥?你還難受嗎? 他仍沒什么動靜,一直到阿聲試著從他的懷抱掙脫的時候,他才終于有了回應。 阿聲我累了。 聲音低啞得有些過分,仿佛嗓子被人劃破了一樣。 阿聲沒懂他話里的意思,說:那哥哥你松手,我回去,我不打擾你休息。 然而宋曦并沒有松手的意思,他窩在她肩膀上,啞著聲說:我累了啊,我為什么要忍呢,我可以不忍的,她不就是要你和我近一點嗎,你就該和我挨在一起才對,我不忍了,你別走了,你就在這里 他嗓音又啞,語速又快,大部分還都是氣音,阿聲幾乎一個字都沒聽清。 無助的她扭頭朝后看去,想讓一直守在門口的李鶴幫幫她??稍诶铤Q卻只朝她福了福身,便再其他沒動作了,甚至還主動替他們關上了房門,并沒有絲毫要幫她的意思。 她只好又無力地推了推了宋曦胸口,哥哥你抓得我骨頭疼,輕點兒好不好? 你別走 那她慢吞吞地說:那好吧 于是,抓著她肩膀上頭、扣著她肋骨側邊的一雙手漸漸收了力道。她松了一口氣,下意識活動起快要僵直的身體。 不料宋曦竟又猛地收緊了手。 你說不走的。他語氣里多了幾分怨艾。 阿聲則面露茫然:我沒打算走啊 還沒明白宋曦是怎么弄錯了她的意圖,她整個人就直接騰空而起,被宋曦抱起來放回了床上。 哥哥哥? 宋曦抬起一條腿跪上床,然后一下子頓住了。 他在干嘛? 他干嘛要這么做? 他以前暴動的次數還少嗎? 哪次不是在束縛中折騰到筋疲力竭喪失活動能力的?哪次不是活生生捱幾個甚至十幾個小時的?哪次不是靠加大藥物注射劑量才壓住的? 哪次都比這次痛苦難耐。 那怎么這次就忍不了了?就不想忍了?就連睡覺都非要阿聲陪著才肯罷休了? 不應該的。 看著被他擺在床上老老實實一動不動的阿聲,宋曦默默側過身,順勢盤腿坐在床邊,捂住自己半邊臉,暗自嘆起了氣。 哥哥?阿聲偏過半邊身子,你不過來嗎? 宋曦微微一頓,轉頭看向她。 見他只是坐著,阿聲又往邊上挪了一點兒,然后拍拍頭邊的枕頭,說:哥哥的床很寬敞,睡得下的。 無聲的對視持續了十幾秒,一直到阿聲有些無措地挪開視線,宋曦才嘆一口氣,破罐子破摔似的躺在了阿聲邊上。 阿聲去摸宋曦手腕上的手銬,想幫他解開,卻沒想到宋曦直接反手握住她的手摁回了枕頭上。 不解了,他試著靠近阿聲,就這樣睡。 阿聲對他的靠近沒什么反應,只皺著眉說:可哥哥你戴著兩個這么大的鐵疙瘩要怎么睡? 宋曦直接埋入她頸間,雙眼輕合,再不作聲了。 能怎么睡呢? 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閉,不就睡了么? 再簡單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