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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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康的爺爺去世的早,剛當上大學教授沒多久就英年早逝了,所以齊康從來沒有見過他爺爺,連齊康的爸爸都只有翻看老照片時才能想起自己爸爸的長相。田雪有一次見過齊爺爺的照片,長得和后來的齊康很像,劍眉星目,面目十分英俊的年輕人。 好在齊老太爺身子骨一直硬朗,自田雪的兒時記憶里,這老爺子從來沒拄過拐杖,快90了還騎自行車呢。95歲那年,老人決定去美國休養,齊康的爸媽也移居過去方便照顧老人。 齊康那時正好大學畢業,獲得了美國名校的全額獎學金,那兩年他和田雪只能通過網絡聯系。 這對田雪來說早已習以為常了。齊康常年去各種地方參加比賽,總是飄來飄去的,他倆小小年紀就已經開始網絡傳情了。田雪仍然記得,最早的時候是用OICQ,那是一個悶熱的下午,在西城圖書館齊康幫田雪申請的。田雪買了兩支雞腿面包, 一起吃完了才回家的。 那時候的齊康已經開始搞競賽了,田雪有時候見他皺著眉頭,自言自語什么深奧啊,等過一會兒他的眉頭也舒展開來,意味著謎題解開,田雪沒見過有什么難題能難倒他。 直到有一天,齊康皺著眉頭說了一句深奧啊,田雪在一旁吃著雪糕,插嘴說;成功了。 什么?齊康一頭霧水的樣子。 申奧成功了??!田雪指了指路邊的櫥窗,里面放著一臺電視,正在回放申奧成功的新聞。 齊康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笑得彎了腰,田雪很少見他這么笑,自己也覺得開心。 14歲的時候齊康接到了一個邀請,是一個大學的少年班,如果他同意現在就可以入學,不過地點在安徽合肥。 14歲的田雪剛剛升入初二,正為自己身體的變化而羞澀而竊喜,齊康卻要上大學了。 田雪一方面覺得一點都不奇怪,一方面又在心中反復重復齊康竟然要上大學了 齊康父母覺得似乎是個好機會,但離家太遠了,不放心。齊老太爺認為一切都要看太孫的意愿,于是齊康說他不去。 田雪問他為什么不去,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對合肥不熟悉。 是啊,田雪想,不知道合肥有沒有新街口呢?聽說南京也有一個,不過她從來沒有去過。 眼見天色暗了下來。田雪和白茹出了院門,倆人決定去新街口一家懷舊餐廳吃火鍋,這家店網評價似乎還挺高。田雪豁出去了,哪怕明天嘴上長滿泡也要吃的盡興。 她們一眼看見以前的小學,就隔著一條馬路。白茹感嘆大門還是一點沒變,仿佛放學的鈴聲一響,校門一開,那些熟悉的面孔就都會一個個出現在眼前那樣。 話音還未落,就真的有一個小伙伴沖她倆飛奔過來,臉上表情一臉焦急。田雪仔細一看,竟然是李軍。 許老師病了,這會兒在積水潭醫院。李軍來到她兩人面前,說了這么一句。 李軍和其他人一樣喜歡思想品德課。他在上課時眼神中流露出的灼灼光彩就仿佛剛和一群男孩子玩了一場刺激的騎馬打仗一樣。他深切地熱愛著許老師的教誨,為自己是共產主義接班人而萌發出無限熱情與自豪。 許老師也喜歡李軍,誰不喜歡積極向上,熱愛勞動的少年呢?同齡人除外。 每年三月,學校都會組織學雷鋒周。進入千禧年,這個活動象征意義更大于實際勞動。大家都是被分成幾個小組,在為期一周的活動中隨便找出一天,去某個軍烈屬或者孤寡老人家里拿掃帚掃兩下地或者干脆給老人們問聲好就算完成任務。老人們都很喜歡孩子們,每次都會給拿點糖果水果什么的。大家在快活的氛圍中結束這次活動。 李軍則是真去勞動去了,他的眼睛亮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充滿干勁兒。他被許老師指派為小組長,田雪和白茹都是組員,他們去了一個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軍人家庭,家里只有兩口人,失去雙腿的老爺爺和他的妻子。 屋子收拾的十分整齊,墻壁上到處都是老爺爺曾經在部隊獲得的各種榮譽,老奶奶很熱情的招呼我們,給我們分發水果。 所有人都覺得活動就應該在這樣的氣氛中結束,只有李軍覺得我們應該做好事,打掃衛生,去掃院子。田雪和白茹對視一眼,彼此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不過誰都沒說什么,勞動最光榮嘛。他們把院子掃得干干凈凈,一片葉子都沒有,李軍像個嚴格的監工,最后露出滿意我的微笑。 從那天起,似乎班上的一些同學就討厭起了李軍,男孩也不再叫他老大而是叫大頭,沒多久又變成了李大傻子,他們說他每天都早自習但是成績還是不好所以是傻子。當時似乎每個班都有一個X大傻子,就看誰不幸被輪到。 田雪沒有叫過,因為李軍從來沒叫過田雪雪子;白茹也沒有叫過,因為她不喜歡欺負人的行為。 然而這無助于班上其他人對李軍的欺負變本加厲。他們嘲笑他的窮,比如去焦莊戶地道戰遺址春游時,有些人發現了他穿帶補丁的舊衣服,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咋咋呼呼。于是全班都過來圍觀對他指指點點,甚至還有人想象力大爆發的說他家連水都用不起,一年才洗一次澡。 李軍的眼睛里失了神,不再像是1955年授封的元帥了,更像是垂頭喪氣的階級敵人黑五類。 許老師上了更多次如何團結同學課,可惜收效甚微。這次與田中雪子那次有著根本上的不同,田雪父母是工程師,而李軍爸爸退伍轉業一直不順,下崗后更是一蹶不振。千禧年,經濟正要騰飛,成年人看到曙光,小孩子卻只知道千年蟲。 田雪很想幫助李軍,因為她也被針對過,她想和他說話,但又怕被再次孤立。她想到了齊康,齊康雖然沉默寡言,但齊康肯定不在乎和李軍說話,齊康什么也不怕。 轉折發生在一次科技課上。 科技課的吳老師教大家用廢品做那種能夠發射的手工小火箭,幫助孩子們學習簡單的氣壓的原,做好之后要大家來cao場放飛。 這肯定難不倒齊康,可是他已經是六年級食物鏈最頂端了,不會來上四年級的手工課。男孩們看到李軍很熟練的做了一個小火箭,起了惡作劇的心,故意過去搞破壞,李軍急的滿頭大汗。 田雪內心激烈交戰,她想過去幫幫他。正當她猶豫時,白茹突然出現在李軍身前,淡定的說:我們一組吧,你幫我看看我做的哪里不對,總是飛不起來。 李軍長大了嘴巴,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白茹一臉平靜的坐到李軍身邊,開始擺弄起材料。田雪見狀也坐了過去加我一個。 班上喜歡起哄的男孩們竊竊私語了一陣,他們小心翼翼的看著白茹。這些男孩不敢惹她,他們私下給他起了外號女魔頭,覺得她和電視劇里的女反派一樣。白茹知道了一點沒生氣,反而還挺高興的:我覺得女魔頭都很酷! 那一天,整個cao場李軍組的小火箭是飛得最高,外形也是最好看的。李軍看著火箭起飛,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他開心的笑著,眼睛也亮了起來。 這也吸引了其他同學,大家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地交流著火箭制作,大家開始和李軍說話,似乎忘了之前的孤立。 許老師教育同學們要團結友愛,現在大家又團結起來了。后來,李軍因為某次拾金不昧而獲得全校表揚。升旗儀式時他站上了講臺前,從校長手中接過了一本。 新年的時候田雪送給白茹一張音樂賀卡,一打開就有新年快樂的曲子和她大大咧咧寫的新年快樂四個字。李軍送給白茹一張自己畫的賀卡,上面寫著給女魔頭 積水潭醫院離田雪他們小學不遠,三個人很快就到了。 許老師田雪叫了一聲病床上的人,然后就看見坐在床邊的齊康。 齊康比兩年前更帥了,也更瘦了些,頭發黑亮黑亮的,讓田雪想問他用什么洗發水。他看見她,站起身來,點頭致意,面無表情的說了一聲:你好。 田雪有時候真的挺煩他這樣的,在許老師面前又不能發作。 許老師不小心崴斷了腳。北京的馬路總是鋪了又鋪,弄得地面和狗皮膏藥似的到處是坑。正好碰到回來的齊康,他趕緊將許老師送到了附近的積水潭醫院。 可真是要謝謝齊老師呢。許老師的兒子在一旁說。 齊老師。田雪咂摸著這個稱呼,齊康當然可以稱之為齊老師,齊博士,只是這個稱呼似乎讓他們之間的距離更遠了。 許老師也教過我。齊康表示這是應該的。 躺在病床上的許老師精神還是很不錯的,笑瞇瞇的看著屋子里的幾個人:都是我教過的學生。 田雪突然想起里的老馬,老馬退役前他的所有的兵都回來看他來了。 這都是我帶過的兵。 她的兩鬢有些斑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