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緣起

    1.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蔣蘭澤反復低語著這幾句詩，心里陡然生起陣陣哀切。這是今天書院夫子無意提到的詩句，蘭澤不知為何，一下就記住了。

    她低頭便能看到滿地枯黃的落葉，這正好與詩里的季節對應上了。她一時愣了神，總覺得異常似曾相識。

    曾經是否有個朝夕相伴的人念過詩給她聽呢？

    怎么可能，她又果斷搖頭。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背后有個聲音幽幽傳來。蘭澤回首，只見他頭配藍金交織抹額，身著靛藍水波紋過肩窄袖騎裝朝這走來是謝騫。

    怎么，大才女連這幾句詩也背不利索？他朝蘭澤勾起抹笑。

    蘭澤早習慣他的陰陽怪氣，轉而問他：騎馬騎完了？你翹了蘇夫子的課，小心你爹收拾你。哈，那老古板無非就是整日念叨些四書五經，我早就背爛了！謝騫皺了皺眉。

    蔣謝兩家為世交，在江平此地為名門，交情甚好。謝景湛比蔣蘭澤約莫小兩歲，因爹爹老來得子，甚為寵愛，沒學上什么兵法斗術，卻把名門望族子弟那套紈绔狂傲學地個七七八八。

    你這呆瓜！過些時日便是那武舉選拔，你要是文場未過，怎么從軍，怎么來保家衛國，怎么對得起你爹爹國子監祭酒的身份？蔣蘭澤瞪著他，一字一句說道。

    謝騫自小喪母，謝家爹爹又難得回江平，這謝騫自小在蔣家院中長大，與蘭澤親密無間賽過親姐弟，蘭澤也總用長姐的身份教訓他。

    她裝作生氣要打謝騫，手剛抬到半空，就被謝騫抓住了：我送你的發簪你怎么沒戴？他一雙略為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眼里有說不出的失落。

    蘭澤想掙脫出手腕，他反而越握越緊。

    我看那玉簪不像尋常貨，便收著了。平常戴要是丟了我可心疼。她抬眼對上謝騫眼眸。他握地實在是太緊了，蘭澤眼里都染上了一層霧氣。

    此話不假，當蘭澤第一眼看到那只琉璃玉做的玉簪時就覺得不俗。雕工精細至極，宛如渾然天成，摸上去也是冰涼觸感，她簡直愛不釋手。

    那是謝騫從京城回來后給她帶的禮物。她心里淌過一絲熱流。

    這個年紀的少年像春雨后的柳枝，幾月未見，原本只比蘭澤高一個額頭的謝騫，現在她必須得抬首才能面對著面。

    謝騫仍握著手腕，沒有絲毫松開的痕跡。蘭澤納悶：雖他們二人親如姐弟，但謝騫近來太過反常，本來就擰巴的性格現在更別扭，總一聲不吭盯著她不說，還對她過度在意。

    景湛，你別氣，我戴就是。對他這種人，就得哄，蘭澤默默嘆口氣。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離這越來越近。他們二人大眼瞪小眼任別人看當然不好。蘭澤急著要把手抽回來。

    伴著鈴鐺叮當作響的聲音，蘭澤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一聲高過一聲。側對面的廊柱旁閃過一婀娜人影，那人著一襲青色長衫，這是當地書院女學子的衣物。

    那人往這一探頭，便發現了站在樹下的蔣蘭澤，身旁似乎還有男子。

    阮凝抿嘴一笑，朝蔣謝二人走去。腰間的鈴鐺發出清脆聲響，只見蘭澤猛然回首。

    謝騫也突然放手。

    你們二人！別在這互相瞪眼了！難道是要比誰眼睛先眨？走吧蘭澤，不是說好今天去街上逛逛？阮凝親昵地拉過蘭澤把她拽走了。臨走前還嘲謝騫扮了個鬼臉。

    阮凝比蘭澤小，長著雙杏眼盡顯嬌媚可愛，這個年紀的少女早有人上門提親，更何況是家世模樣都姣好的阮凝，但是她卻看不上一個男人。每次都能懟地人無話可說。

    年紀小卻能處事周到懂得察言觀色，蘭澤很羨慕她這一點。她揉了揉被掐紅的手腕，道：景湛這小毛頭，年紀小卻一點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他只比你小兩歲，剛滿二八，也不小啦，你總不能一直把他當小孩看，謝騫與你一同長大，他的脾氣你還不知道？越管著他越反逆。阮凝踱著步頭頭是道。

    蘭澤點頭認同：近來他越發古怪，老是生我悶氣...未說話，阮凝打斷她：你婚嫁之事可有打算？問這干甚，家中也只我一人，我自然是多陪陪爹娘，況且，我心里也沒合適人選...她臉連帶著耳朵一下子紅了。

    身邊就有個小情郎，怎么非要想到遠處去？我看他對你可是甚好甚好呢。阮凝眨著眼睛朝她笑道。蘭澤抬頭望向遠處湛藍的天空，輕聲開口：我與他恰似姐弟，他無親生兄妹姐弟，當然一直把我當成長姐，你別瞎想了。

    行啦。阮凝朝她吐吐舌。

    出了書院再往前走那么幾步，就到了集市，這里不管何時都熱鬧非凡。茶肆隱隱傳來猜拳聲，阮凝被橋邊的舞劍吸引，看的是目不轉睛。

    人潮涌動，不一會她們二人只能隔著人海遙遙相望，蘭澤無奈，打著手勢告訴阮凝一會去找她，阮凝點頭應到，隨即又轉過頭看那出正表演到高潮的劍法。

    蘭澤也不急，她細細看著眼前這陶俑攤，想買個玩玩。余光瞥到了一女童小陶俑，這陶俑竟與她幾分相似，臉頰還有圓腮紅，笑容滿面，看著可愛。

    她伸手，想拿起看看，卻與一只修長白凈的手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