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傻瓜
102.傻瓜
謝譯再回到陽城時,暑假已經過半。 七月的尾巴,熱意洶涌而來,著了火的太陽透過稀薄的云層鋪蓋下來,將柏油馬路烤得滋滋作響。 天熱更易讓人生出燥意。 街上沒人了,家家戶戶的空調外機都滴著水,發出嗡嗡的運作聲。 沒走幾步就看到路邊樹蔭下側躺著一只小黃狗,喘著粗氣睡著了,舌頭吐了一半在外面。 祝福從巷子口超市買了些冰棍兒,白糖味,最老式的包裝,紅紅藍藍幾個打字印在薄薄的半透紙張上,小小一根卻很解暑。 她是嘴饞了,知道不能吃生冷的,冰箱里冷凍層空了兩天才來補貨,只當是忍過口腹之欲沒成功罷了。 回去的路上,祝福撕開其中一只的外包裝,鋪開了放在小黃旁邊,冰棍輕輕在它舌上一碰,又放回包裝紙上。 果不其然,那狗兒忽而驚醒,舌頭舔著鼻頭打了個轉,嗅了嗅,歡快的吃起冰棍來了。 不過走了百來米,烈日當空曬了一圈,祝福的額間冒出一層薄汗,脖頸兒到胸口泛起了濕漉。 夏天太容易出汗了,更別提她還懷著孕呢,跟肚子里揣了個暖火爐有些緣故。 簡單沖了澡,眼看著到飯點了,祝福開始犯愁。 學校食堂關了以后,而她的廚藝只到溫飽及格線,對于吃飯這件事愈發隨便打發了。 喝了碗少糖的冰鎮綠豆湯,昨夜少覺的倦意反上味來,她困得連打呵欠,將午覺提了一小時。 品著舌尖的綠豆清甜,這一覺睡得比夜里多了些酣暢。 短信音不合時宜地響起。 床上的人未醒,半晌后傳來兩聲叩門聲,輕而短促的兩下,并不突兀。 隔著兩道門,聲響并未傳到里屋睡夢里。 只這么一個動靜,外頭那人就作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的人有了動靜,睜開眼,眨了又眨,而后呆呆看著天花板醒神。 頂燈重疊出幾個淺淺的影兒,似夢似幻。 臥室里昏暗安靜,像是被人刷了一層摻水的墨色,遮光窗簾的邊緣漏出一圈金黃亮邊,那壇子墨里面多加了幾味檸檬色澤,視覺效果瞬間柔和了,不刺眼不醒目。 手機閃了閃,屏幕亮起,光線驟白。 醒覺后的遲鈍感猶在,眼睛還是花的,祝福緩緩拿起手機。 已經三點半了啊,超額的午睡時間并不讓人神清氣爽,反而加重了身體的疲憊感。 時間的下方,是一條無關痛癢的高溫預警短信,五分鐘前。 再下面是一條微信,來自他的,簡簡單單四個字,我回來了。 末尾跟著:3小時前。 第一反應是不敢信,點開界面,真是三小時前,許是自己剛睡下就到了。 那么,人呢。 手肘撐著爬起來,拉亮床邊的臺燈,暖黃色的光多了幾分迷離。 忙慌下了床,情急里一只拖鞋不小心被踢到床底下,她伸腿嘗試了去夠,沒成功,索性放棄了。 穿過空蕩蕩的客廳,打開大門,并不見人。 祝福邁出去一步,腳心觸碰到曝曬后的炙烤大地被燙得縮了回來。 院子的花藤下有了動靜,祝福墊腳張望,不片刻,陰涼里走出來一個人。 塵土滿面,胡子拉碴,膚色也比先前灰暗了幾個度,只那雙眼眸黝黑如初,直率且坦蕩地包裹住整個她。 謝譯知道自己有多狼狽。 一路上火車轉高鐵,從額縣到陽城的三十幾個小時車程,明明很困卻舍不得睡。 復制著同一條路徑,懷揣著與她當初一般無二的心境,穿越無數個城市,將那份想迫切見她的急躁壓到深處。 謝譯的人生大多很容易,至少在物質方面是的,而這一次,他刻意讓重逢走得艱辛些。 繞過了一大圈,直到眼見為實的此刻,他太想太想得到她的擁抱和青睞了。 那人突然出現在門外,祝福著實嚇到了,久不見面的第一句話甚至來不及關懷。 你是去挖礦了么? 真不賴她煞風景,他筆挺站在眼前,頹廢氣質彰顯無疑,像是被人拐賣去做了什么苦工。 謝譯還是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睛,堅定而充盈。然后,忽然伸手在她額間輕彈一指。 疼。祝福揉著眉心,不用想一定起了紅印。 再裝,謝譯不客氣地拆穿她,我分明沒用力。 祝福想說,疼痛感這件事本身就很主觀,況且,疼在我身上,不管你用不用力我就是疼了,不相關也不耽誤。 那些話隨便說哪一句都能讓他乖乖低頭,可眸光觸及他眼底的倦意濃重,又舍不得再追究什么。 你不熱么,大太陽底下待這么久。 像是變相邀請,特別不像她會說的話,話音落地,祝福首先不適應。 謝譯勾起了嘴角,順著臺階走進她心里。 熱死了,發你短信不回,敲門也不開。害他以為又被趕出家門。 他抱怨著,比先前睡沙發那會兒更委屈。 難得啊,祝福在他的幾句話里落了下風,甚至覺得虧欠。 /// 謝譯洗完澡出來,依舊是半裸著圍著浴巾。視線不經意掠過熟悉的小沙發,后脖子又起了一陣熟悉的酸麻感。 算了,受著唄。 走到冰箱前,正要拉開速凍層呢,臥室里出來的人不知怎的急了,快步走上前擋在冰箱門上。 祝福手里正拿著男人的換洗衣物,一股腦兒全塞進他懷里。 謝譯挑眉,幸而她堵的是冰箱門,若是臥室門,他合理懷疑她藏了個人。 你要拿什么。祝福問。 冰塊。說罷,眼角余光似有若無的瞟向了沙發。 祝??吹搅?,好半天才囁嚅出聲:你困的話就去床上睡。 含含糊糊的并不清晰。 看著面前低垂著的小腦袋,謝譯眼里堆起了笑,又假裝正經:我不困。 祝福不理:你困了。 我頭發還沒干。他開始討價還價。 我幫你吹。她想都沒想。 謝譯覺得行,而后乖乖坐回沙發上。 他一走,祝福暗自松了口氣,呼,還好,保住了一箱冰棍。 她知道謝譯不會限制她吃冷品,甚至連念叨和指責都不會有,但極大概率會悄沒聲地把雪糕都吃光讓她無計可施。 他就只管縱容她,再用吃力不討好的方法禍害自己,那些心疼和犯蠢都是后話了。 吹風機的鳴噪聲劃破了不喧鬧的午后。 謝譯坐著,祝福站在他的兩腿間,五指在細軟發絲里游弋,牽動著久違的情愫。 短發很容易吹干,沒幾分鐘,吹風機停止運作,室內歸于寧靜。 祝福正要走,腰間被一股力道收攏,他們只見的距離瞬間拉近。 準確說,是他的腦袋離她的肚子,很近。 他開口:累么。 知道他問的是懷胎十月這件事,祝福搖了搖頭:他/她很乖。 謝譯心里無比感激,隔著T恤親吻了一下肚皮,這個小家伙是給爸爸加分來的。 難得溫情,祝福沒舍得打斷他突如其來的父愛,就乖乖任他抱著。 大約是好奇了,他又開口: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祝福想說女孩,到嘴邊仍是改了口:都喜歡。 謝譯沒吭聲,等她反問。 果然,頭頂傳來了一聲:你呢。 謝譯抬眸:我喜歡你。 祝福一怔,突然反應過來,兩頰飛起紅暈,又暗自吐槽自己。 這么土的情話還能被撩到,真沒出息啊。 好好說。她惱了,手拍打在他的胳膊上,清脆一聲。 謝譯想都沒想:女孩。 為什么。 傻瓜,哪有這么多為什么。 然后,突如其來的停頓,不尋常的安靜。 準孕婦才反應過來:嗯?你剛剛是不是說我傻? 你完了謝譯,睡沙發吧你。 那我去冰箱里拿點冰塊備著,反正落枕。 祝福覺得他變了,至于哪里變了又說不上來。 就像沒來由多了幾分底氣,相處模式也不再如先前戰戰兢兢。 謝譯也覺得她變了,變坦誠了。 星星點點的歡喜從眸子里漏出幾分,再不如從前一般嚴防死守了。 一月未見,她一定十分思念他。 -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