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歸零+
83.歸零
夜色寂靜,光禿禿的香樟樹成排立在兩旁,昏黃的路燈灑下一地朦朧,樹下他和她的影子疊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明明隔了挺遠。 陽城的深冬比Z市冷清不少,才九點不到的光景,馬路上已經沒有人了。 這座小城仿佛有一種催人回家的神奇魔力,也讓祝福在聽到那三個字后,忽而想躲進他懷里討一份歸屬。 這怎么行呢。 緊了緊手中的杯子,冷卻的水溫由掌心彌漫至四處,她突然清醒極了。 將杯中涼掉的水倒入樹下的泥土里,然后捏扁,丟進旁邊的可回收垃圾桶。 這一舉動倒是讓沉著臉的某人稍稍回暖,眼角眉梢的不爽也輕了幾分。 今晚免不了一場撕裂。 巷子口的小超市九點半關門,我要去買點日用品,你不介意等我買完再談。 居然也輪到她率先開口提出談一談了,祝福忽覺好笑。 靜佇著等了她很久,未曾想到等來如此無關痛癢的一句話。 辨不出愿意與否,謝譯沒有搭腔,卻在祝福舉步往前走時,一聲不響地跟著身側。 即將打烊的店鋪不會等她,地鐵站到點的列車不會等她,冰箱里過了期的牛奶不會等她。 那么多過期不候里,好像只有他會等,如此算來,祝福感覺又欺負了他一次。 超市雖不是連鎖的,做街里街坊的生意,價格實惠。 三十出頭的小老板裹著厚厚珊瑚絨睡衣窩在窄小的收銀臺看球賽,來客人了收個款,沒人就只當是看門。 簾子打開,進來一對男女。 女孩子他近些日子見得多,眉目秀氣晴朗,長得好看還待人客氣,買完東西都會帶句謝謝,只是那男的 小老板眼神利著呢,瞅一眼就辨出非凡,不像是來他們這種小店的人呢。 而后心虛地瞟了瞟貨架上尋常種類的煙,怕是沒有他要的牌子。 超市里沒有安裝暖氣,室內戶外差不多的溫度,祝福走進去,順手從門邊提了只購物籃。 她熟門熟路走到日用品區,挑了一組正在打折的洗護套裝,然后是沐浴露,洗衣粉,六包裝的干濕紙巾各拿了兩提,瞬間籃子就滿得冒出來了。 都是吃份量的東西,謝譯將紙巾提在手上,又伸手去拎滿當當的購物籃。 看著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手,祝福微愣了片刻,在確定他不會放之后,只得松開了手。 她買東西很快,都是剛需的用品,看一眼價格就放進籃子里。 祝福對金錢沒什么概念,她對物質的需求只體現在食物這一塊,其他大多馬虎,憑著外包裝和喜好,很少關注價格。 那是從前,現在,不一樣了。 最后一件東西是紙巾貨架邊上的衛生棉。 祝福買得尤其用心,特地拿在手里對比著挑了挑,余光看到緊握購物籃的大手緊了又緊,指關節泛著白。 選好了,然后放進籃子里,鎮定自若。 到收銀臺結賬的時候,謝譯拿出手機準備付款,祝福攔?。哼@兒不支持手機支付。 說罷,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皮夾現金結賬,沒給他機會。 小老板傻眼,手指敲了敲貼在柜臺上那兩個褪了色的二維碼:嘿,這兒呢姑娘。 好端端一個女孩子,怎么眼神兒不好使。 祝福默默接過找零放回皮夾里,沒再吭聲。 謝譯提起購物袋,說了句謝將頷首沉默的人牽走了。 動作迅雷不及掩耳,祝福錯過了掙脫的時機,就這么任他牽著。 他的手也不暖,但比她好一些,謝譯也覺出了冷,大手包裹著她的揣進大衣兜里,沒一會兒就暖回來了。 也就是到了此刻,男人凝了一整晚的臉色才釋然松緩下來,她就在身旁,手被攥在他掌心,還計較什么。 謝譯什么都不想計較了,他其實特別容易滿足。 巷子不算深,從小超市到院子前也只百來步的距離。 到了院門口,祝福停下,用了幾分力氣將手掙脫出來,接著從他手里拿過購物袋。 我進屋放一下東西。 話音落地轉身進了屋,并不在意他答應與否,說那話只起到了告知的作用。 逐客令很明確了,謝譯看著她的背影,品不出五味雜陳。 手指微動,他又生起了想抽根煙的沖動,然而只是想。 再出來時,她的脖子上多加了一條圍巾,林平卉親手織的能藏住半張臉的那條。 抱著不被窺探的僥幸心理,少了半張臉的情緒外化,她覺得安全。 走走吧。女孩的聲音隔著千山萬水,聲線合理掩飾了所有。 謝譯聽話地跟在她邊上。 空氣里鼓噪著干燥分子讓夜晚又添了幾分靜謐感,靜到能數清彼此的心跳節拍。 由她帶著路,謝譯并不在乎去哪里。 許是預料到了什么,他沒有打破沉默,甚至幻想時間停止,就停在看破不說破的地方。 他們像是兩只賽跑的兔子,就等著哨吹響的一瞬,在那之前,至少還能捕捉到她的背影。 倒計時結束了。 倏而,祝福停下腳步,望著身邊的景物出神,怎么走到這兒了。 陽城第五高級中學幾個鑠金大字,在路燈的余暉下折射著光,絲毫不減端莊。 宏偉的建筑物在夜色里沉穩矗立著,好似一頭蟄伏再側的猛獸,伺機吞噬所有。 是真的太晚了吧,連保安室的夜燈都熄了。 沒來由的,她想到了從前的事。 你知道我小時候最討厭的學科是哪一科嗎。 謝譯沒想明白話里的深意,她直接答了:數學。 那你知道我最喜好哪一科嗎。 她突然面向他,炯炯有神的黑眸在夜色里越發亮了,謝譯還是不知道,只是輕搖頭。 還是數學。 祝福深吸口氣,仿佛在敘述一個古老的故事,娓娓道來。 我覺得它太冰冷了,沒一點人情味,答案死板又枯燥。 一道故弄玄虛的應用大題無數花哨算法最后得到的結果大概率是0或者1,明明你已經猜到了結局卻還要一步步反復演算證實,想偷工減料都不行。 再后來,等我開始用是非觀判斷對錯的時候,又覺得它最客觀,唯獨他有正確答案,不是模棱兩可的主觀臆斷,不看命題人心情好與否,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一清二白。 說到最后一句時,她松了松圍巾的弧度,吐字清晰,確保他們都心知肚明。 一道錯誤的命題再怎么驗證換算,都寫不出正確答案,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十年前的一眼驚艷,十年后的蓄意相見,到頭來都是步步算計,沒辦法單純。 謝譯,是我對你不起。 離開Z市前說的話沒有變,和你再相遇的這段日子真荒唐啊,我冷靜過了,也想清楚了,我們 謝譯被她幾句話鑿開了心口,感覺有什么東西流出來,止不住徜徉。 驚恐打斷了話,在她直白的眼眸里又艱難開口:你想說什么 藏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覺攥緊成拳,組織了一晚上的措辭,好像到了可以開口的時機。 祝福張了張口,聲音被擠在嗓子眼兒,竟說不出一個字。 她想知錯就改,想就此打住,想停止這場既定事實。 想放過他,也想就這么算了 在加減乘除的規律里,乘法是效益最大化且最偏激的。 兩個正數相乘,閾值越大乘積越大,但如果一方是零,另一方再多再大再滿都是徒勞。 十五歲時,他是零,漠視她那一點點怦然心動。 現如今,換她清空所有,讓這場鬧劇收尾歸零。 她沒說話,但每個細胞都在醞釀著一拍兩散。她想和他斷了,斷得干干凈凈再無瓜葛。 謝譯被逼到退無可退的死角,溫和的眼眸里不止柔軟痛苦狂風怒號,更多是過了份的偏執。 他并不是放不出狠話的。 只是舍不得對她說罷了。 然而現在,在被她氣到梗塞的現在。 謝譯只能用虛張聲勢的狠話來宣泄慌亂。 你敢! 帶著咆哮的威脅,和她的狠心相比,愈發顯得蒼白無力。 - 別SHA我(狗頭保命 - 2600留言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