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陷阱
38.陷阱
她的一句你是誰,將少年呼之欲出的柔情攔腰斬落。 謝譯收回手,靜靜看著她,目光掃過一桌子的杯盤狼藉,又轉到她的臉上。 心頭閃過一絲怪異。 他退開,繞到對面的長凳入座。 祝福終于松了口氣,不再拘謹得只能縮在墻角。 她頂著陌生異性的眼神拷問,默默低頭咬著吸管。 你是誰。這回輪到他發問了。 他可真沒禮貌,長得好看也不能原諒。 祝福認為是自己先問的他,要回答也應該是他先。 憋著一股勁兒,她裝作沒聽見,沉默不語。 謝譯看著眼前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奇怪女生,耐心逐漸流逝。 正要發難,眼瞼被覆上了一雙溫暖柔軟的手。 猜猜我是誰。學著粗啞的語調,她的偽裝很拙劣。 打斷了懊惱,謝譯拉下那雙手,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她么。 再回頭看向喝可樂的人,來回多次校對。 一摸一樣的兩個人同時出現在面前,他很難不詫異。 哈哈,傻眼了吧。如愿有些小竊喜,這是我meimei,雙胞胎meimei。 謝譯本能的難以置信,卻無從辯起: 如愿挨著祝福坐下,頭靠著頭,我們很像吧。 謝譯點頭,又覺得她離自己太遠:過來。 如愿乖乖坐到他身邊的位置,雙手緊挽著他的胳膊,小鳥依人。 她吐露著內心深處的欣喜:真好,我不再是一個人了。 謝譯聞言,心輕微一顫,揉著她的長發安撫。 一直都知道她是孤獨的,在家是,在學校亦是。 只是她表現得很自在,不渴望同伴,不諂媚交際,不在乎矚目。 謝譯覺得,這就是她的驕傲和自我,因為她不需要別人,只需要自己。 而眼前這個女孩 少年的臉上寫滿了疑慮:從沒聽你沒提起過。還有個meimei。 如愿承認,在沒見到祝福之前,她也是半信半疑。 以虛擬世界為紐帶而產生交集的關系,始終不夠真實。 今天見到彼此,眼見為實,如此明確的她和她,讓一切都變得立體化了。 你猜我們是怎么認識的。她興奮極了,想要分享經過。 怎么認識。謝譯洗耳恭聽。 就和電影里面很像,父母在我們出生后就分開了,不記事的年紀,我們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偶然某一次,她給我寫了信寄到學校,就這么聯系上了 匪夷所思且極具故事性。 但謝譯是理科生,難免會揪出些邏輯漏洞:你確定嗎?也有很多長得相像的人散布在世界各個角落,但他們并沒有關聯性。會不會你們的偶然只是巧合。 如愿默然,確實,無據可循。 mama從沒有提過她生父的任何信息,也沒有說起過自己還有個孿生姐妹。 不是巧合。 將吸管咬得面目全非的人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謝譯抬頭望去,那個女孩,裹著柔弱無害的外表,眼里卻透著一股死磕到底的野生倔強。 祝福不看謝譯,因為沒有必要跟他解釋什么。 她看向如愿,一字一句說道:和寄給你的第一封信里說的那樣,我是在爸爸的記事本里翻到你的照片,背后有學校的地址。 說罷,祝福從隨身的挎包里翻出一張照片,是臨走前偷偷帶上的。 她遞給她:照片上的人不是我,因為我不會跳舞。 如愿接過一看,是幾年前的一張舊照,她參加省里的文藝演出,后來好像還拿了獎。 照片中的自己,穿著白色芭蕾舞服,在一片煙霧彌漫里翩然旋展。 你怎么會有她眼眶霎時泛紅,聲音都有幾分哽咽。 祝福知道,她是問祝振綱為什么會有這張照片。 夜深人靜時,爸爸總會翻開你的照片,我偶爾半夜醒來,碰到過幾次。 提起那個本該最親密的陌生人,如愿的眼淚毫無預警地落下,簌簌兩行。 她們碰面到現在,誰都沒有主動提起父母,是默契,更是不敢觸及。 甚至和如愿有聯系這件事,祝福一個字都沒有和祝振綱說過,她猜如愿也一樣。 這像是一個掩埋心底的秘密,她們共同的秘密,只屬于她和她。 他,爸爸他記得有我? 記得。祝福慎重地點了點頭,目光堅定。 也不知哪里來的莫大悲傷,如愿捂著臉哭得很動情。 謝譯慌了手腳,將她摟在懷里輕聲低語,好半晌才勸住了淚。 怎么了這是。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淚滴,哄得很用心。 我突然覺得很難過,不知道為什么她抽抽啼啼的可憐勁兒,攪得旁人心肝兒顫。 愛哭鬼。謝譯笑著糗她,眼底的溫柔蔓延至遠。 祝福坐在他們對面,耳濡目染這一出深情甜蜜。 他們一個落淚,一個嗔怪,眼里心里全是歡喜。 然后,淚珠變成了一顆顆帶著甜味的糖,悉數落入他的掌心。 /// 思緒倏忽飄到很久很久以前。 祝福從記事起就很少哭了,幾乎沒有。 小時候闖的禍數不勝數,多是無傷大雅,讓祝振綱真正動氣又挨了罰的,只有一件。 牧區的孩子都是扎堆玩耍,大人們都有自己的生計要忙活,沒工夫成日盯著。 一日,祝福在后山坡的某處看到幾個同齡孩子擁簇在那,鬼鬼祟祟地遮掩。 她走近些,撲面而來的烤rou味。 其他孩子知道瞞不住了,只能分她一杯羹。 幾個半大的孩子擁作一團,商量著誰吃腿,誰吃翅膀,分得明明白白。 祝福不挑,她一沒參與捕捉,二沒負責燒烤,只是偶然路過的不勞而獲,吃什么都行。 最后只剩下了一塊胸骨rou,祝??械媒蚪蛴形?。 突然,遠處一群大人氣勢洶洶地趕過來。 其他孩子跑的跑,散的散,就她沒反應過來,站在原地束手就擒。 看她傻,其實聰明著呢,知道跑多遠都會被逮回來,不如省點力氣。 吞下最后一口rou,祝福擦了擦嘴等著挨罰。 逃不過寫檢討了,只是字數多少的區別,每一回都是這樣。 看著被各家大人扯著耳朵教訓的同伴,她的腦子里已經開始構思檢討的開頭。 祝振綱很容易在人群里找到她的身影。 聽說孩子們在偷偷烤什么,他一秒就猜到絕對有祝福。 只是這次,情形不一樣。 沒有像其他家的鬼哭狼嚎,祝振綱只是站到女兒面前。 沉著臉發問:你吃了? 祝福點頭,嘴邊的一抹炭黑還沒擦干凈,證據確鑿。 祝振綱動氣了:你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嗎? 祝福搖頭。 那群孩子們烤的是一種學名叫做黑琴雞的鳥類生物。 列入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瀕危物種的紅色名單,也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祝振綱管理和建設的正是生態環境這一類目,更是鄉親們的領頭者。 現在自己的女兒頂風作案,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那天晚上,雷聲大雨點小的各路家長把孩子們都領回了家。 只剩下祝福一個。 她被祝振綱留在了燒烤過的小山坡上,盯著一地燒黑了的炭和殘骸,罰站一宿。 鄉親們誰勸說都沒用。 她也沒哭,實在累得不行了,就蹲下休息一會兒,再接著站。 不敢偷懶,知道祝振綱沒走遠,不定在哪個旮旯里看著她呢。 說一宿,就真的一宿,不止是困,還有餓。 天蒙蒙亮的時候,祝振綱站到她面前:思過了嗎。 祝福想了一晚上,剛開始還覺得冤枉。 她不過是誤打誤撞,以為天上掉餡餅,沒想到吃了個陷阱。 后來就想通了,吃了就是吃了,吃了就是錯了。 她點頭,臉上的倔強不服比昨天緩和了不少。 這事就這么過去了。 當然,檢討也免不了,五千字的篇幅。 祝福寫了一個下午加傍晚,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那會兒才真的有點想哭。 自那之后,她再也不敢覬覦什么狗屎運了。 不論是狗屎還是運,敬謝不敏。 /// 祝福,祝福 ???有人喊她。 如愿叫了她好幾遍,這才回了神:我們在商量接下來去哪里,看電影嗎,還是電玩城。 這些名詞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沒什么可比性。 祝福說:我都可以。 電玩城吧,羅任他們也在,人多熱鬧。謝譯突然出聲。 如愿甜甜說了句好,一行三人就往樓上走去。 謝譯和如愿手牽手走在前面,祝福慢一步落在后面。 看著他們緊牽著的雙手,祝福有一瞬入迷。 像是著了魔一般。 從回憶里掙脫出來后,她的腦海里一直揮之不去那三個字。 他說的:愛哭鬼。 - 一不小心吃了個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