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艱難*
17.艱難*
到了更衣間,還沒來得及進去,祝福忽然轉頭望去。 長廊除了零星幾個工作人員,沒有其他人。 或許是她多心了。 換好衣服出來,她回到休息廳沒看到謝譯,找了個位置坐下,無聊開始等。 不一會兒,面前出現一個身影。 祝福抬頭,是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 麗質天成,透著明目張膽的美,舉手投足間皆是奢貴堆出來的好修養。 在記憶庫里搜索了一圈,她并不認識,心頭的疑惑卷土重來。 祝福問:找我嗎? 她似在思忖著什么,片刻后禮貌致歉:抱歉,我想我可能認錯人了。 正欲轉身,正巧碰到匆匆回來的謝譯。 是她率先開口:謝譯哥。 謝譯道: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媛姨呢。 原來他們是認識的,還是知根知底的熟稔。 黎梨回答:準備回去了,mama她交代完事情就過來。 女孩巧笑嫣然,可祝??傆X得她的余光塞滿了自己。 這很不禮貌,黎梨知道,卻忍不住對她好奇。 恰逢黎母辦完事過來,黎梨說了句再見便和mama一起走了。 母女倆走遠了,祝福才悠悠收回了目光。 回過神發現謝譯正看著她,某一瞬間感覺被他看出些端倪,她無端端緊張起來,語序紊亂。 你mama呢。隨意扯著話題掩蓋失措。 謝譯:她回去了。剛才從外面進來,正是去送她。 祝福點頭,腦子里閃過謝母的慌張,順嘴將她的困惑脫口而出。 你mama好像不太喜歡我。 停頓了一下,還是把討厭改成了更委婉的說詞。 謝譯微微一愣,腦海里漂浮著零散的記憶碎片。 從前,也有一個人問過這樣的話。 她皺著小臉,擔憂著:阿譯,你mama如果不喜歡我怎么辦。 然后他捏捏她的臉頰,笑她多心:你這么好,誰會不喜歡呢。 時光荏苒,如今又被問到這一題了。 男人的眼眸聚齊了濃墨,沉淀所有暗潮洶涌。 然后他輕言一句:沒關系。 除己之外的喜歡與否有什么要緊的。 男人的臉色有些冷,但心意定了。 從今而后,無需在乎其他,亦無懼世界任何。 /// 想什么這么出神,問你話也不回。 上了車,她少見的安分,黎母看著置若罔聞的女兒不免納悶。 黎梨收回思緒,對母親道:想起一個舊同學。 每個學校都會有幾個口口相傳的人物,英商國際學校也不免俗。 例如年紀第一的紀得,鋼琴滿級的黎梨。 例如天才芭蕾少女如愿。 最常被人拿來比較的是黎梨和如愿。 她們都是藝術類的佼佼者,學校的文藝晚會,各類舞臺,壓軸節目的表演順序總是不遑多讓。 多得是能被攀比的條條框框。 外人津津樂道的同時,話題中心的兩人反而相安無事。 偶爾在走廊碰見還能相視而笑,雖然生疏,卻也得體。 直至高二,如愿自殺的消息在Z市平地炸裂。 青春的故事被人生生斬斷,年少的輕狂成了封塵的過去。 耀眼似流星的女孩毫無預兆的隕落,霎那沉寂。 在那之后的年歲里,黎梨偶爾會想起那個少女。 美麗,優雅,高貴得像一只白天鵝。 與其說競爭對手,倒不如惺惺相惜更為貼切。 剛才在馬場,她驚鴻一瞥,看到馬背上恣意灑脫的人,還以為自己眼花。 盯著看了好久,鬼使神差地跟了一路,直到在大廳對上話了,黎梨才斷定,她們不同。 如愿從沒有那樣堅定無懼的眼神,她給人的感覺更多是溫和無害,抑或是逆來順受。 初中的體育課,一群女生在更衣室換衣服,如愿總是最后的那個。 沒人知道為什么,除了孤僻不合群,也有人覺得她假清高,不屑于人為伍。 偏見就是在未知的主觀臆斷下產生的,一傳十,十傳百。 機緣巧合下,黎梨無意撞見過一次。 那日從音樂老師處耽擱了時間,她馬不停蹄闖進更衣室。 女孩的百褶裙剛褪去,露出白晃晃的修長雙腿。 許是沒料到會有人進來,慌亂中換上運動長褲,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盡管她極力遮掩,還是被她看到一二。 腰腹部至大腿滿目瘡痍,一道道舊傷,遍布在衣服能藏住的邊角里。 好似一塊白玉無瑕的美玉被肆意毀壞,觸目驚心。 黎梨愣在當場,到嘴邊的抱歉還沒來得及說,更衣室已經空無一人。 自那之后,如愿再沒有上過體育課了。 新聞爆出她患有嚴重的抑郁癥時,黎梨聯想到了當年看到的那一幕。 突如其來的難過。 如果當初她追上去攔住她,追問其中原委,強行闖入她的絕望里,結局會不會變好一點。 她無意間成了這場悲劇的知情者,卻什么都沒做,任憑傷痕累累的女孩蹣跚步向死亡。 黎母問:怎么突然想起舊同學了。 黎梨搖搖頭,看著母親:就是覺得太不容易了。 那個女孩,一直活得很辛苦。 /// 另一輛車上,謝譯和祝福也啟程回城。 看著副駕駛的人,一路上她都是懨懨的頹態。 牧場配備了餐廳,廚師都是國宴標準,一般只用來宴請貴賓,謝譯早早安排好了。 慣例詢問她的意愿,誰知 不想吃。祝福輕輕搖了搖頭。 過量運動應該會加速饑餓感才是,但她恰恰相反,心里像堵著什么似的,興致不高。 總之是不愿意待了。 男人提議:那回家? 他又提到回家這個詞了。 祝福壓下心底的點點悸動,恍惚點頭。 /// 御景。 公寓里一應俱全,唯一缺在哪兒,大概就剩食材需自行補給這一條了。 接連幾天都是叫的外送,冰箱里除了飲料水果,能飽腹的只剩一包速凍水餃了。 謝譯正要拿起電話叫酒店外賣,察覺她已經拆了水餃下鍋。 遲疑著放下了手機,男人提出異議:你會餓。 這一袋不過十來只,感覺都不夠她一人的量。 被他毫不避諱地點明了自己的食量,祝福小臉一曬,憑空露出了些許嬌羞。 然后心氣不順地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豬。 明明就是。 謝譯忍俊不禁,不知是誰,大中午的就能吃雙份豬排套餐。 他是指在公司附近的西餐廳,自己假作不認識他的那次。 記性真好。 祝福暗自誹謗,又無力反駁,只得把氣撒在別處。 眼看著鍋里的餃子都要被某人戳得面目全非,在變成疙瘩湯之前,謝譯挽起袖子接了烹飪的工作。 我來弄,你去翻翻柜子里有沒有泡面。 乖乖把主廚的位置讓出來,祝福開始翻箱倒柜地找。 泡面是沒有了,但是可以往里面加料。 打開冰箱,看到頂層放著一盒午餐rou,還有幾個雞蛋。 她問:加午餐rou和雞蛋可以嗎。 可以。 冰箱的設計是內嵌式,做了雙開門,又大又高。 頂層的食物她需要踮起腳尖才勉強夠得上。 祝福伸手去拿,好容易碰到了,稍不察覺又被推得更里面。 她想著要不要去搬把椅子過來,盡管很丟臉。 正考慮的工夫,后背靠近一具溫熱的胸膛。 男人長臂一撈,輕而易舉就將東西拿到手中。 剎那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謝譯沒動,不進不退,用一種不算貼近卻又真實感知熱度的距離,將整個她籠罩在雙臂之間。 祝福收回腳尖,在他的禁錮里翩然轉身。 她微微昂首,水潤澈亮的眼睛看著他,我夠不到。 似控訴似懊惱,字里行間渲染著略帶委屈的調調。 他估計會笑她矮吧。 果然,男人輕笑出聲。 然后低下頭,好看的臉龐湊近,呼吸噴灑在她的臉頰上,酥麻微癢。 他說:都怪冰箱太高了。 周遭的溫度陡然升高,將她包裹在炙熱火焰里,冰箱的冷氣卻從后背一陣陣襲來,寒意四起。 祝福體會到冰火兩重天的字面意思了,并不算好,太煎熬。 她不排斥,男人就像是得了許可,漸漸得寸進尺。 輕柔的氣息融化在無聲的情愫里,他看著她,一步步試探,一點點靠近。 在離得極近的瞬間,即將觸碰到界線的前夕,他驟然敗下陣來。 她睜著不諳世事的雙眸,黝黑的瞳孔里飽含信任和憨直,反襯得他面目全非。 是他,欺人太甚了。 謝譯暗罵了一句流氓,正要撤后,忽覺動彈不得。 腰間的襯衫不知何時被人緊緊攥在手心,皺巴巴一團。 男人僵住了。 他從沒試過這樣,怕她胡鬧,又期待她纏擾。 祝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現在腦子清醒極了。 原來一個人在犯罪時,除了沖動,更多是覺得自己能承擔后果的那股狠勁兒。 她看著他,水波盈盈的雙眸里承載著不知名的顫抖。 而后緩緩闔上,輕輕踮起腳尖。 他們之間的種種距離在這一剎那被稀釋被分解,消亡在沉重的呼吸里。 她夠到他了。 電光火石間,他摟緊她的腰,她圈住他的脖子,成了彼此的唯一支點。 唇瓣互相碾軋,力氣很大,牙齒磕碰生疼,理智全無又真實感人。 像是要將對方拆骨入腹一般的兇,他卷著她的舌蠻橫吮吸,卻只嘗到了認命的滋味。 全世界最最苦澀不堪的吻。 他們拼盡全力只為尋得一星半點甜。 - 200留言的加更在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