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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鐘再次響鈴時,鄧熙和迷迷糊糊地摁掉,在被窩里又掙扎一會兒后,不情愿地掀被子猛地坐起身來。 寢室最宅的宋黎開電腦在看綜藝,聽見她下床的動靜,摘掉耳機看一眼時間,隨即夸張地驚嘆:哎喲喂,難得。 好好一個本該睡懶覺的周末,竟然起床成功了。 鄧熙和耷拉肩膀,長嘆口氣:命苦。 言罷拿著洗漱用品步伐虛浮地鉆進了洗手間,真真是生無可戀。 大三下學期課業本就繁重,好不容易盼到周末沒課,以為能放松了,一看課表,本學期不知不覺過半,又該準備期末考了。 提前近兩個月準備考試,倒不是說她有熱愛學習,恰恰相反,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學渣,奉行六十分萬歲多一分浪費,只求能順利畢業,可天不隨她愿,偏偏就有連六十分都考不到的科目。 萬事萬物都有自身的局限性,鄧熙和深以為,高數就是她的局限性。 怪就怪她當初懶癌發作,將填高考志愿的事甩給父母,作為一名財務的鄧mama,對自己的職業生涯非常滿意,自然就給唯一的女兒填報了財管專業。 一個高考數學勉強及格的人學財管,面對比高中數學更難的高等數學,毫無意外地三科連跪,室友的數學教材都當廢品賣了,她還得跟學弟學妹們依次重修一遍,個中心酸,不提也罷。 站在巍峨的圖書館大樓前,鄧熙和猛一甩頭,勉強提起精神。 她的學習雖然一塌糊涂,但人緣不錯,剛走進圖書館就碰到個關系親近的直系學妹,對方見到她,一臉驚詫:學姐?你來這兒干嘛? 鄧熙和瞬時臉一黑:滾蛋。 她人都進圖書館了,除了學習還能干嘛? 對方嘿笑兩聲,上前挽住她一邊胳膊,開個玩笑嘛,我當然知道學姐是來自習的啦,而且我猜你肯定是來學高數的。 她三連跪的光輝事跡都傳到低年級那邊了? 鄧熙和決定從今日起痛改前非努力學習。 因為距期末還有段時間,來圖書館自習的學生不多,小學妹要去一樓,鄧熙和要去二樓,兩人打完招呼就分開了。 找到空位后,她沒立即放書包,首先取出包紙巾擦桌面,擦完桌面又擦坐椅,盡管桌椅都很干凈。 忙完后落座,依次取出抽紙、文具盒、書本整齊地放在桌面上,剛拿起筆,忽覺口渴,又拿起水杯出了自習室。 接熱水回來,再沒其他可逃避的借口了,她緩緩地長吁口氣,上半身往后一仰癱在坐椅里。 學習太神圣了,需要再醞釀點動力。 仗著沒人認識自己,她懶散地歪倒在靠椅里,視線前方,剛好是一對情侶,男生正在給女朋友講題,兩張臉都快貼上了。 哪里是在學習,分明是調情,還是在神圣的圖書館。 鄧熙和無語地翻個白眼,暗罵句世風日下,忿忿翻開面前嶄新的教材。 怎么就沒個人來輔導輔導自己呢。 她兩眼瞧著課本目錄,思緒卻飛去了九霄云外。 其實,以前是有這么個人的,如果沒有人家,她高考數學估計連及格線都夠不著。 可惜,都是過去的事了。 她猛一甩腦袋叫自己回神,注意力隨之回到書本上,二十多分鐘分鐘過去了,進度依然停留在開頭,沒辦法,每個字拆開都認識,組合成一塊,就成了凡人看不懂的天書。 她一拍腦袋,闔上書本,人垂喪地往桌上一趴,眼皮眨巴兩下后,緩緩閉上。 困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手機響了。 信息來自室友趙聆風,約她今晚喝酒。 一個半杯倒的人約自己喝酒,鄧熙和直覺不對勁,起身去偏僻角落撥出了個電話。 對方接得很快,蔫蔫地喂了一聲。 對自己人,鄧熙和向來懶得拐彎抹角,問道:和弟弟吵架了? 寢室四個人,鄧熙和最佩服的就是趙聆風,憑一己之力把親親堂弟搞成了男朋友。 那頭冷呵默認,隨即問她:到底去不去? 回頭望一眼自習的位置,她猶猶豫豫地回:我要學習 沒空。 哦。 那頭無所謂地說:行吧,那就算了,我再問問別人。 話雖如此,通話卻沒掛斷。 兩廂靜默幾秒,鄧熙和眼一閉心一狠,說:行了行了,地方發來吧。 那頭嗤笑一聲,掛了電話,隨即將時間地點以文字方式發了過來。 上斷頭臺前還給吃頓飽飯呢,就當是投入學習前的最后一場狂歡吧。 她如是自我安慰,心安理得地收拾東西出了圖書館。 然而,如果知道這一趟會遇到誰,鄧熙和絕對老老實實地呆在圖書館自習,可她不是先知,沒有預知能力,以至于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看到了一個她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見面的人。 徐淸晏。 因為是側臉,又好幾年不見,鄧熙和開始沒想到會是本人,只是覺得像,于是就敢仗著誰也不認識誰以及昏暗燈光的掩飾,肆無忌憚地盯著人家瞧。 也許就是因為她的眼神太露骨,對方終于受不了地轉過臉來,皺起好看的眉問她:看夠了嗎? 偷看被抓個正著,鄧熙和面上不見尷尬,落落大方笑回:抱歉,你跟我一個朋友太像了 世上竟然有這么像的兩個人,鄧熙和不由自主地將面前這張臉跟記憶里的那張一一對照。 鼻子,眼睛,嘴巴 豈止是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樣,說是本人她都信。 本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她整個人定住,下一秒又忽然兩手捂臉忙不迭要躲起來,慌亂間額頭撞到桌角,痛得慘叫出聲,淚水不可抑制地亂流。 為了來酒吧,她特意化了個應景的妝容,偏又怕卸妝麻煩,用的幾乎全是不防水的彩妝。 而問題的關鍵是,她上周剛把黑長直漂成了粉色殺馬特,美其名曰跨次元。 徐淸晏最反感別人搞另類。 現在淚水一撒妝一花,不用照鏡子,鄧熙和都能想象自己現在有多丑,別人跟前任相見都是氣場全開,就她糗出天際,連正常水平都沒發揮出來。 破罐子破摔的,她哭得更兇了。 宇宙爆炸吧。 洗完臉從衛生間出來,已經是半個鐘頭后的事情,鄧熙和重新化了個淡妝,原本披散的粉色頭發扎成丸子頭,力求最大限度減少頭發絲的存在感。 跟做賊似的,她埋頭回到原先的座位,再輕手輕腳地落座,之前點的雞尾酒還剩一半,本能地就要喝一口壓驚,余光撇到某張面無表情的臉,默默地收回了手,暗罵句沒出息。 這么多年過去了,對上他還是個慫蛋。 鄧熙和打開聊天對話框,問趙聆風什么時候過來,后者秒回,情況有變。 不過來了。 既然如此,她也該離開了。 鄧熙和拿上包,兩腿卻跟黏住了一樣。 幾秒后,她忽然舉起桌上酒杯,仰起脖子一口氣干光剩余酒水,而后抱著壯士斷腕的勇氣走到吧臺前,坐在其中一只高腳椅上,沖對面白衣黑褲的清雋男子一揚下巴:哎,你怎么會在這里? 對方低頭整理酒具,恍若未聞,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鄧熙和挺直腰背,嘟囔紅唇瞪他:好歹那么多年沒見了,連句話都不說是吧? 她剛哭過,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即使是趾高氣揚的作態,仍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旁邊另一打扮花哨的年輕男子暗一挑眉,不著痕跡地擋住她視線,微笑解釋:抱歉,跟清晏搭訕的女孩子太多了,他沒空應付這些。 說著邊掏出張名片遞到她面前,自我介紹道:陳粵,布魯酒吧店長。 鄧熙和的關注點卻是另一處,兩眼瞪得更大了。 sao男人,還是一樣能招蜂引蝶。 她接過對方名片隨手放在一邊,蔫蔫地報上大名:鄧熙和,康熙的熙,和珅的和。 鄧熙和,熙和,好聽 對方輕輕呢喃,而后展顏微笑,柔聲問道:再來一杯?你酒量應該挺好的。 徐淸晏就在這里呢。 鄧熙和左右搖擺腦袋,想了想,又改為點頭。 都分手了,怕他做什么。 念及此,她傲嬌地頭一扭,再不看他,轉而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陳粵聊天。 開酒吧的男人,沒幾個不健談的,饒是鄧熙和興致不高,也被對方逗笑出兩聲。 徐淸晏終于走過來了,把各式酒具分門別類放置好,而后扯下領口的領帶,說:走了。 陳粵看一眼腕表,不是還沒到下班時間嗎? 學校里有事。 陳粵就好奇了: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 他尋根問底,但徐淸晏顯然無意回答,拎上自己的雙肩包搭在肩上,步履閑適地往酒吧出入口走了。 瞥到他的背影越來越遠,鄧熙和不屑地輕哼,呷一口酒,再不輕不重地放下酒杯。 誰跟出去誰是小狗。 她撥了撥散落下來的鬢發,扯出個別具風情的假笑,然后呢? 然后啊,你怎么又回來了? 鄧熙和順著陳粵的視線瞧過去,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光線暗淡的入口,神色淡淡望著他們這邊。 準確地說,是看著她。 鄧熙和瞬間昂首挺胸,兇巴巴喊道:看什么看? 布魯酒吧是靜吧,客人們的竊竊私語襯托出她聲音的清脆響亮。 徐淸晏兩臂環胸,冷淡依然,走不走? 她腦袋轉向一邊,態度堅決。 不走。 徐淸晏沒說什么,轉身邁步離開。 鄧熙和扭過頭來,見他竟然真走了,氣得吹胡子瞪眼,趕忙跳下高腳椅追了出去。 喂 陳粵忙伸出手,卻連她衣角都沒抓住,留意到落在吧臺上的自己的名片,短暫的思考過后,搖頭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