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個夢，一個秘密

    從人界跨過扭曲的時空隧道到達魔界，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和距離。魔王伊登囑咐克里斯汀先睡一覺，克里斯汀就順從地在伊登硬實的懷里閉上了眼睛。

    她確實有些累了。

    她做了一個夢。

    大概是她七歲或八歲那年？那時候她究竟幾歲克里斯汀記不清了，她只記得那場課程很無聊，于是她悄悄地從布魯斯大主教的講堂上溜了出去。

    那時候的她由于年紀還小，圣殿對她的要求還沒有那么高?？死锼雇〔挥脮r刻保持端莊嫻靜，她可以蹦蹦跳跳地穿過長長的走廊，那些高大威猛的圣殿騎士則會低下頭向她致敬，然后從他們的盔甲里或者盾牌后掏出裝滿了糖果和餅干的袋子，遞給她，并豎起食指，示意要保守這個小秘密。

    從小時候開始，圣女就是不允許吃零食和小點心的。

    因為嘗過甜味就會有了欲望，而放縱欲望，是墮落的開始。

    教義上都是這么寫的。

    那天的餅干是兔子還是小熊形狀的，克里斯汀記不清了，她坐在花園里，一棵很大很大的樹下，周圍有高高的灌木，只要她不出聲，不會有人發現她在這里偷吃。

    仔細想想，其實是騎士們縱容她，裝作看不見罷了。

    她的餅干吃到還剩一塊時，草叢里發出沙沙的聲響，她向其中一塊草叢里望去，只看見一雙暗紅的眼睛。

    而那雙眼睛，充滿憎恨與憤怒。

    一開始，克里斯汀以為那是一只被人類拋棄而充滿警惕的流浪貓或流浪狗，就像她一開始撿到斑比，那條金毛大狗的時候一樣。她有些不舍地把只剩一塊的餅干掰成兩半，一半握在自己的手里，另一半，她朝草叢那里推了推，然后轉過身，捂住眼睛，很有禮貌地說道：

    吃吧，小家伙，我不看。

    圣殿騎士們來到花園，他們的腳步聲有些慌張，其中一位比較老成地則熟練地踮起腳，探頭望向藏在灌木叢里的克里斯汀。

    殿下，您果然在這。有東西闖進了圣殿，布魯斯大主教很擔心您的安危，他快急暈了。

    克里斯汀雙手合十，向騎士們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作為請求：那你們可以在這兒等我一下嗎？我吃完這塊餅干就來，求您了，莫里斯騎士。

    那東西很弱小，只是拿圣水一灑便落荒而逃，也沒有表現出攻擊性，況且這么多騎士都在這，應該不會出什么差錯。

    莫里斯騎士家中剛剛誕生了一個女兒，初為人父的他顯然無法拒絕這可愛的請求。

    好吧，殿下，您盡快。

    騎士們配合地背過身，裝作沒有看見克里斯汀在吃餅干。

    克里斯汀則將右手伸進草叢，對著草叢深處的影子，用確保騎士們聽不見的音量說道：抱歉，把你當成小動物了。你可以喝一口我的血，請輕一點，不要弄疼我。

    那個影子沒有動作，它仍舊保持著警戒。

    克里斯汀再次小聲說道：我聽見你的心了。你只是不小心進來的，沒做過壞事。喝一點我的血，那樣你才有力氣跑出去。

    那個影子就像曾經流浪的金毛犬斑比一樣，在克里斯汀溫柔的攻勢下，被簡單輕易地馴服了。它聽話地張開嘴，在克里斯汀的手腕內側，特別小心地咬了一口。

    有些疼痛，但不是難以忍受的那種?？死锼雇√崾镜?向東跑，那里的騎士會少一點。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做壞事。

    克里斯汀囑咐道。那個影子沒有說話，但它伸出爪子，在泥土上快速劃拉出簡短的句子好，謝謝，再見。

    離開時，影子帶走了那半塊餅干。

    克里斯汀這才把自己留下的餅干塞進嘴里，把味道仔仔細細地品嘗了一遍后才不舍地咽下。她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自己的手腕。然后歡快地跑到了騎士們的身邊，就像只小鹿。

    莫里斯騎士，您妻子的手藝可真好，下次的餅干會有小狗形狀的嗎？

    只要殿下您需要。不過您一定要記得

    克里斯汀甜甜地笑了，她的小指與莫里斯的勾在一起，作為保守秘密的儀式：我知道，這是我們的小秘密。

    風吹動樹葉，發出嘩嘩的聲響，而一個黑色的影子緊緊裹著半塊餅干，自白色的高墻上跳下，最終逃出了圣殿。

    夢結束了。

    克里斯汀醒了，但她還想再睡一會，所以她沒有睜開眼睛，而是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往伊登的懷里靠得更緊了些。

    那半塊餅干，你吃掉了嗎？

    餅干？沒有，當然沒有，我肯定是舍不得吃的，那么棒的紀念品，我當然是用魔法把它永遠保存起來了，就算世界末日那塊餅干也不會出問題等等，你知道我是誰？反應過來的魔王就像一轉頭看見了根黃瓜的貓一樣嚇了一跳，差點從空中摔下去。

    不過他抱住克里斯汀的雙臂仍舊穩穩當當。

    呼嘯的風聲中，克里斯汀的聲音就像羽毛一樣，輕飄飄地在伊登的耳朵旁撓癢癢：我能聽見很多東西，你知道的。

    之后，她再次陷入了睡眠，這一次，她不用在日出之前起床了。

    克里斯汀得到了一份充足的睡眠而不必擔心被人打擾。等到她終于愿意掀開軟軟的被子，從床上爬起來時，她發現伊登就坐在床邊認真地看書。

    從昨天的接觸中，他大概也意識到爪子容易傷害到克里斯汀，不易于兩人的相處，所以他把爪子變成了一雙修長而優美的，像人類男性一樣的手。

    他本來是要翻開一頁繼續的，但在克里斯汀爬起來的那一刻，他選擇立即放下書本，湊近她，笑容里帶著討好："中午好，我親愛的王后。"

    他的尾巴倒是沒收起來，仍舊熱情地朝克里斯汀甩來甩去。

    中午好，魔王大人?？死锼雇〉哪抗饴湓谀潜颈”〉臅?，書名是，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筆記，顯然書的主人非常認真，非常充滿求知欲地在鉆研書中的道理。

    你可以叫我伊登。意識到什么的魔王，把書往身后藏了藏。

    克里斯汀對那本書沒有太過在意，她接過魔王遞來的梳子，沒有一點不適應地坐在床上，慢條斯理地梳她柔順的淡金色長發：伊登，這里真的有很多好吃的嗎？

    當然！為了迎接你的到來，我還讓負責廚房的惡魔忍辱負重地去人界最好的餐廳進修！那群可惡的人類，居然讓我可愛的克里斯汀每天只吃干巴巴的面包！每次看到我都為您揪心。向你保證，在這里，你想要什么都會得到滿足，只要你不離開。

    伊登舉起手掌，鄭重地向克里斯汀起誓。

    每次？你觀察我很久了？

    伊登弱弱地承認道：是的，從你給我喝了一口血之后，我就時時刻刻地在想你。您是那么地高貴、體貼、善解人意，我那時候就像一只徘徊在臭水溝里的老鼠，可你卻幫了那樣的我！但迎娶你需要做很多準備工作，我得變強大，還得為你準備一個舒適的環境，讓你不至于來了魔界就會哭著要回家，我還得找一個合適的時機，等你在人界沒有什么掛念的時候我才能來接你。哦我不是在說這些事很麻煩，為了您我心甘情愿。

    魔王似乎一緊張話就會變得很多。

    克里斯汀提問道：如果我一直留戀人界呢。

    那我就一直偷偷看著你，卻不會打擾你。如果將你強行搶來是一種自私的行為，那樣的話你肯定整天以淚洗面，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笑了，把梳子放在伊登的手心：謝謝你的體貼。

    就像叫斑比握手一樣的感覺?？死锼雇『芟硎芤恋菍λ捻槒?，于是補充道：等我洗漱完，我們就可以一起去吃飯。對嗎，伊登？

    伊登激動地把梳子捏碎了：是的，我等你，親愛的王后！

    伊登為克里斯汀安排的侍女是一位美杜莎，她腦袋上的每一個蛇頭都叼著不同的工具，為克里斯汀梳洗打扮起來是非?？斓?。

    女士?？死锼雇〔恢涝趺捶Q呼她。

    尊敬的王后，你可以叫我黛芙妮。美杜莎恭謹地回答道。

    克里斯汀斟酌著開口：黛芙妮女士，這個問題如果冒犯到你的話我提前向你道歉，但我很好奇，你真的像書上寫的那樣，會讓人變成石頭嗎？

    美杜莎沒有一絲不快地回答道：是的，您說的沒錯。如果我的頭發，就是這些蛇睜開了眼睛，就會那樣。我同樣也很好奇，我們的形狀和人類的審美不太相符，您難道就不害怕嗎？

    沒什么，我只會驚嘆造物的神奇。而且，我是魔王的妻子。

    克里斯汀說的是真話，她只對這里的一切感到好奇，卻不感到害怕，畢竟，她都有膽子嫁給魔王了。

    透過玻璃花窗，克里斯汀看見一輪圓圓的紅月，黛芙妮說這就是魔界的太陽。月亮最紅的時刻，象征著魔界新的一年開始。

    是的，我的生命將在這里有一段新的開始。

    不用早起，不用吃不喜歡的食物，不再受束縛。

    畢竟，我是魔王的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