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謀
不相謀
小護士激烈掙扎,執意要去見樹叢下的巨人。 放開!放開! 還有很多人等著活命!呂虹你不能這么自私! 陳俊友聽到爭執也跑出來,見到扭纏著的二人,特別是呂虹看著嬌嬌柔柔,卻把高她一號的小護士箍得動彈不得,一時不覺都看愣了。 過來拉住她!她想自殺! 陳俊友這才上前抱住小護士,將兩人分開。 陰影中的巨人不知何時消失了,三人氣喘吁吁跌坐地面。 你有病嗎?給你什么好處你才命都不要往前沖!休息好后,呂虹迫不及地就開罵,他們告訴你,現在唯一的希望是巨人?癡心妄想!人家吃你的米還是拿你家鹽了?萬物都是等價交換,人家憑什么救你?死了這條心吧! 還有,說清楚,我怎么自私了? 小護士冷冷回道:你一心想甩脫大家,明知道這個地方大家可以落腳,卻故意不說,讓那些人去外面送死! 呂虹漫不經心回道:是他們自己要走,我可沒趕他們。 你是沒趕,你只是利用他人的恐懼,讓他們中你的計自己走掉!這么大的地方,你一個人占得完嗎! 她沒否認,人口密度低,安全系數就高,你無法想象別人懷著什么居心接近你,防人之心不可無......經驗之談。 小護士搖搖頭,自私就是自私,我們每個人都會遭受不公,經歷不是你自私的理由。 呂虹,你只想自保,我可以理解,但我想救人,你不應該攔著我。 你說劉研究員給我好處,你錯了,是給你好處!他讓我保護你,守著你,我也心甘情愿了,因為他說,你手上有救人命的方法!但你不會交出來!你是大家最大的希望! 她靜靜聽完小護士的譴責,不插嘴,不反駁,也沒有以往的內心崩塌,憤怒和傷心都在可控范圍,不到影響判斷力的程度。 萬物都是等價交換,從來沒有無緣無故地對你好,只有無休止地利用與交換。 救人也要講究方法,不是你這樣一股腦兒莽沖就能救人的。她輕輕說。 小護士毫不領情,我看巨人都比你心善,人家要對我們不利,昨晚就下手了,才不會今天又出現,還送食物給我們。 呂虹暗訝,小護士比她想象中更敏銳。 說得沒錯,以她對巨人的了解,第一夜,闖進博物館的人就過了博物館現任地盤主人的法眼,奈何巨人過不了那些人的法眼,現在能留下的,想必在巨人眼中,都是和他兩情相悅的人,歡喜得不得了,才把食物送來塞爆博物館后院吧。 而這其中,毫無疑問,巨人最喜歡的,必定是眼前誠實心善又勇敢的姑娘。 這份疼愛,真是讓人嫉妒嫉妒又嫉妒啊。 劉同貴在哪里等你的消息? 小護士一秒都沒猶豫就答:地鐵隧道被炸,我們就失去聯系,他很可能就在那輛地鐵上!說完眼睛淌出淚水。 不用問,劉同貴在她心目中,相當的德高望重,就如同當初周汝成在呂虹心目中的地位。 呂虹轉頭看向馬仔陳俊友,你也贊同她的話,認為應該把希望放一個你們根本不了解的東西身上? 陳俊友剛才一直聽兩個女人爭執,被點名了,他站起來帶著和事佬的口吻:呂虹,上次我們在地鐵站外面也見識過他們的能力.......要不,就試試?現在啥階段了,咱們也別挑了。 好吧。呂虹起身拍打屁股上的灰塵,巨人確實可以救人命,方法你也見過了。 小護士眼淚止住。 不過劉同貴說我內褲外穿在天上飛,你也相信,以你們這智商,知道了方法,也救不了太多人的命。說完就扭進了博物館,留下原地噎住的小護士和她馬仔。 一行人在博物館里住了下來。 他們救的老太太是位經驗豐富的家庭主婦,日常變著花樣給他們開小灶,縫縫又補補,把三個年輕人照顧得無微不至。 起先飯桌上三個年輕人都規規矩矩吃飯。 沒兩天變成兩個年輕人埋頭苦吃。 老太太問:護士小菊又端飯出去吃了? 嗯嗯。干瘦男青年含糊回答。 哼哼。白皙女青年譏笑。 我挺喜歡貓狗的,你們怎么不帶回來?老太太問,你們還在發育,不要總省著吃,后面我開了塊地,種了點蘿卜西紅柿小青菜,準夠我們幾個......怎么了? 兩個年輕人使勁擦嘴 在博物館種菜? 還在發育? 老太太慈愛的目光下,兩人迅速吃完同時走出去。 小朋友,巨人不吃人類食物,別浪費糧食,不要忘了,還有很多等待你們救贖的人沒得吃呢。 是嗎?呂阿姨,你這么了解巨人,怎么沒見你當上使者? 唯唯諾諾的馬仔忽然犀利,她一時還接不上話。 小菊。陳俊友向臺階上提籃走來的小護士招手,今天吃得怎么樣? 小護士走近了沒說話,陳俊友還是老樣子好奇心特重,二話不說拿過籃子。 實驗組要是知道他們不眠不休制定的使者計劃,被兩個精神小年輕妄想以家家酒游戲置換,會反省他們的招人眼光嗎? 呂虹已經轉身了,后面驚呼 都吃完了?兩人份都吃了今天? 不可能。 腳步頓了下,沒回頭步入大門。 防空洞的日子,呂虹可以說沒有一天睡過好覺,她在博物館員工宿舍照鏡子,竟然從鏡子里看到自己有印堂紋了,于是她為自己制定了一張養生計劃表,也不管大環境適合不適合,有穩定的廚娘和固定的單人宿舍,她就從三餐和美容覺下手。 美中不足的是,她已經決定收回所有注意力到自己身上,卻奈何不了社畜慣性作祟,閑得有點不適應。 就像這次午飯聽了那么一耳朵,多了一句嘴,都走進宿舍房間了,她還胸口起伏連連,悶得發慌。 有什么搞錯了嗎?巨人可以進食? 普通食物根本為他們提供不了能量! 答案很明顯,她介意的也是答案當你真正喜愛某個人時,自然會喜愛她送你的禮物。 吃對方的食物,是對喜愛之人的尊重。 想不到石頭人也能懂得喜愛和尊重是并行的........ 夜里巨人會出現,呂虹決定打破養生計劃去探個究竟。 活該她要多管閑事,當晚就發起低燒,連床都爬不起來,自然也沒法去一探究竟了。 這是一套連鎖反應,從小心里不平衡她就容易生病,頭疼腦熱之類,久病成醫,身邊還會常備退燒貼。 手伸進床頭的包里掏摸了半天,什么都沒摸到,她眼也沒睜開,順手撈起床褥翻折過來,加厚一層蓋身上。 外面狂風大作,吹得宿舍玻璃窗哐當作響,夜里傳出老遠,屋子人并沒有起來關窗。 誰能想到,占地500畝的博物館公園,員工宿舍會是破舊小,被褥床鋪,發爛發臭,老太太帶著他們清洗了一天,洗完發現沒有太陽光不夠曬,又在風里晾了兩天,還是沒干。 呂虹心想,總歸巨人還沒喜歡小護士到給她施展天氣之術,夜里便是沒被子蓋只能裹衣服,那兩天她心里也是風平浪靜。 哪料第三天,起床就聽到屋外嘰嘰喳喳,開窗一看,小護士和馬仔正興高采烈地在宿舍后面收被子。 被子一夜時間干了,還帶著紫外線照射過的,也就是所謂的陽光的味道。 陽光?有陽光她整天呆在向陽的屋里怎么沒見到?也就是,太陽在大半夜后院巴掌大的地方出現,出現就為了烤棉被?有沒有搞錯! 年輕真好??粗笤菏治枳愕甘毡蛔拥膬蓚€神經病,老太太都被感染了,如斯感慨。 也就是烤棉被讓他們感受到巨人的善意,令他們斗志昂揚,每天沉迷接觸計劃不可自拔,搞著逗貓逗狗的把戲,居然不久就跟巨人接上了頭。 窗外傳來絲竹樂器聲,靡靡之音在夜半肆無忌憚奏響,宿舍床上的人卷緊棉被,感覺身體都飄起來,仿佛迎合那歡樂樂器聲而載歌載舞。 然而嘴中苦澀,響應她心灰意冷的處境,提醒她現實和虛幻的差別。 腦子里背公式也抵御不了靡靡之音,最后反倒被樂曲哄睡了過去。 真好聽。 第二天大早,歡聲笑語難得聚齊的飯桌上,呂虹被熟視無睹了。 連老太太都加入他們的交談,不停地說:天啊,我還沒見過這么能吃的,昨晚我睡得早,沒聽見你們的宴席,準備的菜最后夠嗎? 他們吃得滿意嗎? 下次還來嗎? 看來我得多開塊地了。 夠的夠的,奶奶你的藥膳他喜歡死了,昨晚他的朋友都被他招呼來吃你做的菜。 來了幾個朋友? 三個,有一個據說前陣子吸收了不好的東西,大病初愈,特地來吃我們的東西,奶奶我跟你說,這個人還打了耳洞,只打了一只,特別潮!搞得我們不化妝都好意思和他們玩了。 年輕人,時髦。老太太可能覺得打耳洞有什么奇怪的,隨口回答,轉頭看見呂虹手拿筷子盯著飯碗,嘴里包著一團飯,好像坐下來吃了第一口就忘了吞,便替她夾菜,提醒她快點吃。 她這才回過神來,慢慢吞咽。 Wtf?昨晚那么吵,是他們跟巨人開party? 防空洞第二層天天嘮嗑的學術式接觸仿佛還在昨天,轉眼變為眼前開par式接觸,呂虹用了一口飯的時間,不得不接受了交流是多面化這一觀點,也明白了劉同貴和古雁卉老罵那群使者不爭氣的心情,因為她現在也體味到了什么叫痛心疾首。 改天,是不是還要帶巨人去大保健了? 昨晚沒少即興表演吧? 她視線不動聲色掠過對面口紅沒擦干凈的陳俊友,以及假睫毛還沒取的小護士,目光就像挑剔的老母母在打量夜不歸宿的龍鳳胎。 他們怎么跟你們交流的?她忽然問。 什么怎么交流,他們會說話啊。陳俊友漫不經心地回答,他們什么語言都會,敢說比世界級語言學家都流暢吧,我記得他們用中文說什么來著...... 小護士馬上接口:他說我們這種母系氏族真好玩 對對對,我記得我告訴了他們,沒想到我登上的阿特拉斯號,會是個母系氏族的阿特拉斯號,他們還問我你理想的是什么樣的阿特拉斯號呢?難以想象吧,他們居然看過!我回答的是.......當然父系氏族一夫多妻! 呂虹忽然站起來,我去洗碗。她說。 再不走,她怕要掀桌子了。 她跟老太太在田間里勞作。 那兩只忙著他們的接觸大計,樂不思蜀,丟了一大堆家務農務活兒給老太太。 老太太見呂虹悶不吭聲使勁鏟土,先說她手白白嫩嫩的,不是干粗活的料,然后看出她悶悶不樂,便知這幾個年輕人鬧了矛盾,她被孤立了。 朋友之間,都是將心比心的,你對別人怎么樣,別人就對你怎么樣,矛盾都是暫時的,日久就會見人心。 呂虹跟大部分年輕人一樣,不愛聽老年人訓誡,特別是這位老太太以前教書的,三不五時就要叨上他們幾句,說的話,他們三個年輕的通常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地處理了。 過了會兒,杵著鋤頭的女青年慢慢抬頭,狐疑地看著正在搭黃瓜藤架子的老太太。 聽進去了?老太太回視她一眼,笑著又轉去架子上。 將心比心。 她怎么沒想到呢?巨人千奇百怪的交流方式,跟使者本人有關。 比如,適應使者本人。 他們能感知精神狀態,吸收使者的情緒,反饋極可能是由使者本人選擇,豐儉都由人。 劉同貴他們很可能是對的,使者太廢材,研究組才一直舉步維艱。 就像她和亞當,她自認他們心意相通,不需要言語,可實際上卑微如她,也犯了人類的劣根性之一自大的毛病,不自覺拒絕了和他深入交流的機會。 亞當......不知道他是否已經離開了這個他半天就能跑完的人類城市,或者找到新的合口味的使者,上次匆匆一眼,好像上輩子的事...... 她很快打住思考,注意力回到田間活兒上,這次是真心幫忙種菜了。 時間流淌,一下午時光,女青年和花白頭發的老太太沐浴著恒久的夕陽之光,開拓完整塊菜地,坐在田邊休息,啃黃瓜解渴。 瓜果的甘液淌遍口腔每個細胞,呂虹背對著血日,赤裸雙腳泡在灌溉瓜果引來的小渠里,撩起陣陣水花。 有那么一瞬間,她感覺到眼下可能是她這輩子最好的時光。 至少是最安寧的。 可惜在外界襯托下,它閑適得那么地不合時宜,就像洪荒中開辟出的一葉方舟,注定就等著被掀翻。 身邊的老太太靠近她,小呂,我眼睛不好使,你看那是不是有人...... 幾個女人正朝綠地走來。 是這兒嗎?是這兒吧! 身影漸近,個個身材婀娜多姿,在這暗無天日的時間里,她們竟然穿著禮服,打扮得如同赴宴。 前面有人,怎么有人啊......捷足先登了嗎?抱怨的語氣。 待到五六個女人走近,最前面的桃花眼女人撩了撩旗袍下擺,露出開叉處的大白腿,吐氣如蘭沖著看直了眼的一老一少道:你好陳俊友先生說,這兒提供居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