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劫數至
四十四 劫數至
端午,家家戶戶懸掛艾葉、菖蒲,喝雄黃酒,佩戴彩絲、香囊,全家人采雜藥煎湯沐浴,為祛病、辟邪、除瘟等。 近來諸事順利,蒙古人拿下白帝城后,并未進犯重慶,反而大軍開拔朝東增援,傳言是江南人抗元十分勇猛,蒙古人頗有些疲于應付。人人都似心中重石落地,生出些希翼來,這個端午過得頗為應景。 天氣已經炎熱起來,酒席擺在院中,大人小孩沐浴后換上最中意的衣衫,掛上香囊。正書和明月讓陳叔和吱吱不用拘禮,帶著寧兒一起吃酒過節。 陳叔抱著牙牙學語的寧兒,叫爹爹,爹爹。聽她口齒不清地努力,大大,大大。 幾個大人輕松笑起來。 明月心里隱隱有感覺,又怕是空歡喜。等下次正書歸家時,許是能有準信的。她遙想著明年此時,和面前正逗弄寧兒的吱吱陳叔一般,她和正書抱著他們自己的孩兒,給他掛上親手編織的七彩絲帶。 她藏著心事,席上多飲了幾杯,面頰暈紅,頸上汗水晶瑩,胸脯起伏,嬌艷欲滴。正書看得挪不開眼。他這月回來的勤,曉得那衣下曲線有多誘人,被他夜夜撫弄吮吸,果子般飽滿成熟。 他嗓子發癢,腦中全是兩人行房時明月的媚態。 正書輕咳,緩緩舉杯:來,飲完此杯,我和明月先回房了。 明月窘死了,他這是司馬昭之心。吱吱和陳叔忙舉杯回禮,幾人含笑端酒一飲而盡。誰也沒有留意到一處烏云悄悄遮住那皎潔月光,已是風雨欲來的前夕。 那是他們共同度過的最后一個佳節。 幾天后,噩耗傳來,另一只蒙古大軍直逼重慶,約兩萬精兵,重慶終是要面臨長久以來最為恐懼的劫數了。 好幾個禮拜過去了,正書和陳叔沒有消息。從城里出來的難民,有時會找到明月住的村落里討水討飯,接著再往南逃。他們談到城里一陣子靜得嚇人,一陣子鐘聲镋镋,殺聲震天,哭聲盈耳。 那些元軍也是漢人的,他們喊殺時我們都聽得清楚,那個討水的婆子邊喝邊講,真真是作孽啊,幫著那些蒙古蠻子,自己人殺自己人。 村里也有人跟著難民逃,明月不想走,吱吱就要生了,而且她要等正書。 六月的時候,僥幸逃出來的人說,那些元軍是如何從城下進攻,潮水般一波波涌上,又如何被城墻上的守軍用箭射,用刀砍,一波波倒下去。好多人家里都有親人戰死,街上掛滿白布,夜里沒人敢出門了。 明月遲了的月事也來了,看著褻褲上的些許血跡,她茫然,心似乎也滲出血水來。 初十那日,吱吱生了個小男孩,明月忙得精疲力竭,抱住那個軟軟的嬰兒,這些天第一次笑了。 明月有時夢到正書滿身是血,倒地不起;有時夢到正書瘦骨嶙峋,哀哀呼救,而她無能為力。有時睜眼直到天明,醒著時的擔憂比夢里還要好過些。 又是一個無眠的深夜,屋外大雨傾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連路過的難民都見不到了。 突然院中傳來模糊的哐嘡嘡的響聲,明月心快要跳出胸口,她抓起備好的菜刀,拍拍身邊的吱吱,吱吱,醒醒,外面有人!吱吱驚醒過來,下意識抱住睡在里面的嬰兒,再伸手去晃寧兒。 隱約的腳步聲來到房前后分開,一個朝著這邊,一個往明月的臥房去了。門外隨著敲門聲,是陳叔在輕喊"吱吱,開門 明月跳下床,飛奔著去拉門栓,踩在門口的水洼里,才意識到未著鞋襪。她這樣光著腳淋著雨跑到自己屋內,撲過去抱住了那個渾身濕透的男人。 緊緊抱住對方,兩人許久也未分開。直到正書輕輕推開明月一點,月兒,讓我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