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縫針
第四十二章 縫針
一般是在什么情況下見到她? 受傷的時候。 見到她之后,她對你做了什么? 她叫我活下去,我看見她在哭......男人緊繃的雙眉輕微皺起,似乎觸碰到了記憶深處不為人知的景象。 放松。你想再見到她嗎? 想。 你在來我診室的時候,出了很嚴重的車禍,你的車被撞翻,整個人被壓在駕駛室里,渾身是血,你還未等到救援,你快要堅持不住了...... 特殊處理過的落地窗將外面的鳥語隔絕,室內溫馨的裝潢暗示來人卸下防備,床簾被拉起室內獨留一盞橘色小燈。 燈光被調暗,暖橘色僅僅室中央的沙發上打下微弱光暈,牽引著沙發上的男人進去他的內心深處。 心理醫生看著他的眼球快速轉動,脖子上血管凸起,全身像是在蓄力,他迫于無奈打開了音樂。 但結果并不理想。 沙發上的男人在催眠中如同溺水之人掙扎醒來,手臂還懸在半空,像是在拉扯某些東西,他的手rou眼可見的發生輕微痙攣。 心理醫生起身,步履沉重,把沙發靠背上的毯子蓋在男人腰腹,遮掩他的狼狽。 若不是親眼所見,醫生都不敢相信風光一時的危嶺新主人,僅是一個催眠就能將他弄得如此狼狽。 醫生沉吟片刻,從他失眠、幻覺、手抖開始,圍繞的都是一個點:求而不得,對象是:夢中人。 他用外國人常見的冷幽默回答了他的病癥,帶著捋不直舌頭的中文腔說:陳先生,你這是被鬼壓床了。 他攤了攤手,他認為陳近生口中的女子是不存在的,是他腦海里構想出來的虛幻人物,正如很多失去心愛之人的人,他們經?;孟氤鍪耪?。 陳近生和他們一樣,在孤獨時下意識的找心里寄托。 陳近生用五邑話說了句庸醫,話是跟陳宗林學的,置于庸醫,他執著于腦海中人不是虛構的。 心理醫生沒聽懂那句中文。 給他開了有鎮靜作用的安眠藥,很多心病來源于睡眠不足。 以至于后來陳近生越發控制不住自己手抖,他吞食的藥量越大,他要被折磨瘋了。 【他找不到那人】 【她可能死了】 【她只出現在危急時刻】 【他將自己置于危險境地她就出現了吧】 【又一年了、兩年、三年】 【她、可能真的不存在】 【絕不可能】 他腦海里是混亂的,毫無邏輯,他自己吐出繭絲將陳近生束縛在她虛幻的影子中。 . 啟夏科技高層的人只聽見嘭的一聲,看著他們老板抱著人沖到了電梯口,一路上滴落的血花,讓人觸目驚心。 紛紛放下手頭上的工作要上前搭把手,卻只趕上了電梯關合那一刻。 秘書團的人快速撥通了應急的電話:陳近生的車被人開到公司門口;已經聯系好最近幾家醫院的急診部門......準備就緒。 趕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基礎配套設施完善,他們在下班的時間段沒有花太多時間在交通上。 和陳江月一起進來的還有因車禍事故小腿骨頭折出了血rou的大叔,他是躺在救護床上,而她是被陳近生抱著進去。 陳江月縮在他胸膛嗚咽,rou體上的痛遠沒有七十年望穿秋水后絕望的摧心剖肝,她不會像摔了一跤的小孩哇哇大哭,她只是揪緊了他胸膛上的襯衫,淚水不禁得滑落兩頰,感受到后腦勺處頭皮一陣發麻和錐痛的交替,死死咬著唇嗚咽,像被射中心臟的麋鹿,哀鳴。 他寧愿她放聲大哭出來,而不是這般收斂起自己,他害怕抱得是一手虛空。胸膛處的一片濡濕已經燙進了他的心臟。 急診部門也是異常凌亂。 車禍骨頭外露進來的血人,活蹦亂跳磕到腦袋的小孩,食物中毒吐翻了腸胃的人,馬不停蹄的醫護,還未來得及擦干凈的血跡......所有事情都扎堆涌過來。 陳近生找不到可以縫針的人,路過的護士塞了一塊棉脂給他讓他先捂著,又趕去下一個病人那里。 我要醫生!怒吼的聲音都是顫抖。 懷里的人被嚇得肩膀一慫,指間的衣服又扣緊了幾分力道。 當他抖著手以為要親自給她縫針的時候,接到電話的院長終于找到了他們。 他迅速接過了陳近生手中的棉脂和碘酒,他縫手術刀口的手如今要在一個女孩后腦勺上縫上四五針不是什么難事。 他留意到一直沒露臉的女孩在他那針局麻下去的時候不過是渾身一陣,又咬準了下嘴的東西,一口咬在男人的臂膀上。 這倒比隔壁同樣要縫腦袋的小孩子要好處理得多。 那小孩疼得涕泗橫流,干脆失禁在抱著他的mama身上,醫生縫一針他就動一下,局麻暫時讓他感受不到痛,但他知道醫生的動作,照樣害怕得死,娃娃亂叫哭的天崩地裂。 如此相比,最狼狽的人倒是陳近生了,血液糊了他一身,他看著一針又一針扎進她的頭皮rou,穿針引線,一道令他窒息的口子就要訂在她的皮rou里。 還是他造成的。 手抖的毛病又犯了,他強迫自己控制住,憋了一臉鐵青色,仿佛隔壁哭的撕心裂肺的聲音才是她真正的聲音。 幻聽連他的視覺都蠶食,他看到的是他在傷害她,又拿著針線縫紉刀口。 他的顫栗和手抖讓陳江月不容忽視,后腦勺的痛已經不知道轉移到了哪里去,她默默握上他的虎口,手掌與他嵌合。 他今天反應過激,讓她不得不深思他的雷區在哪里。 自此今日,她知道這個男人身上藏著太多她未知和預料不到的情感。 小小的事情就能一觸即發。 情不知何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