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拗
執拗
小染兒,染兒,染兒...... 一聲聲呢喃,喚著她名字,好像回到了許多年前,那個漫天飛雪的夜里,他衣衫襤褸,滿臉烏黑,聲線斷斷續續,好像下一秒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伏在她腳邊,乞求她的幫助,那時他也是這般無助絕望的。 感受到有冰涼流液落進她頸部裸露的肌膚,繼而是他問:愛而不得,我當如何自處?聲線沉郁愴然,全然沒了往日的嬉笑輕浮。 她言語如常,棄她如敝履,不看不聞不念。聲音卻似從遠方傳來,輕柔勸告,循循誘導,偏含了冷清。 他生了幾分執拗,追問,縱然如此,依舊斷而不舍,又當如何? 紅睡,你這個傻子,她也眼眶微紅,泫然欲泣,好像心疼極了他,撫著他瘦削的臉頰,一字一頓,那便奪她身,囚她心。 他聞言,抬眸怔怔望她,想從里面找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只她一雙明眸善睞澄澈空明一片,除了心疼再無其他,卻也無關男女情愛間的風花雪月。 他心下一疼,顫聲道:我,我怕她會恨我。 說完,他直直看她,想從一雙眼看盡她如三月清晨薄霧般心思,她道:既放不下、舍不掉,便奪了去,顧她作何?她恣情肆意,絲毫不覺異常,若是她知道,那個愛而不得、斷而不舍的人是她,她會作何想? 他斂眸不語。 沈青染,你才是那個傻子...... 我多年情真意切,你當真毫無察覺?有哪個男人會心甘情愿地伴著一個女人長達八年,守在她身邊,毫無圖謀?這個傻子,妄你八面瑩澈,偏看不到我一番心意。 他現下倒是希望她察覺出來,也省得他這般愁腸百結,進退兩難。 良久,忽慘怛一笑,三分自嘲七分誓言,我即使心痛到難以復加,自甘墮落,也不愿使她不悅,增她一絲煩擾,傷她分毫。在她面前,他從來底線、原則全無的。 她張口欲言,猶想勸告,見他一臉鄭重其事,無何奈何放棄,道:紅睡,我不愿看你這般情景。她視他為摯友,自是事事以他為先,又如何顧得了旁人?雖不知那女子是如何好,這般讓紅睡消沉落魄,但解鈴還需系鈴人,若非他自己,誰又可以解脫他? 他勉強扯唇一笑,形如秋日瑟瑟落地的枯葉,好,你不愿看,我便不愿成為。 她目有憂色,暫且去奕北院休養一段時日吧,我會遣落琴照看你。奕北院是她入京前吩咐人添置的,位于北郊,距城邑不遠,臨近淳寂寺,平素往來皆三三兩兩香客,木秀草茂,遠離人境,倒是個靜心休憩的好地方。 你不來嗎?他囁嚅片刻,終開口問。他想要她陪著。 她搖了搖頭,憶起沈凌昌一流,目光悠遠綿長,我剛接位,尚不足服眾,沈家人心未全定,正是亟需正名立威的手段,還不能離開。 他眼里失望一閃而過,轉而聽見她說:落琴謹慎持重,由她照看你,我放心。 他知她主意已定,不會改變,懨懨地垂下頭,再不言語。 沈青染回首見他這副模樣,心有所動,雖然不能與你同去,但得了空會去看你的。 他這才重新抬起頭來,眼里如死灰復燃般,熠熠生輝,當真?他以為她又要將他丟到一處就置之不理了。 當真!你可要好好休養,別到時我再見你,還這幅丑樣子。她故意逗他。 果然,紅睡一聽,下意識摸臉,真怕她嫌自己丑。 她展顏一笑,難得心情明快,真的丑,別摸了!再不好好養養,你這個艷冠群芳的美人之名就要讓人了。 他訕訕一笑。 從仙客來回到沈府,天色已然昏暗如墨,白綢帶在燈下幢幢暗影,門前大街行人三兩。 沈青染從側門悄然回到清漣小筑,朱顏迎上來,小姐,可餓?落琴jiejie說估摸你要回來了,去膳房給你準備呢。 取下披風遞給朱顏,嗯,我在外面這段時間,府里可還好? 朱顏拿花膏抹在她手上,經溫水化開后有淡淡清香,沁人心脾,嘟囔道:也沒什么事,只聽說裴氏下午來鬧,被老太太呵斥后灰溜溜地走了。 想是氣不過我奪了沈家的權,意難平。兩個兒子又身陷囹圄,心下鬧騰,倒是個沉不住氣的。她不以為意道。 有輕盈的腳步聲傳來,小姐,落琴jiejie回來了。您快坐下了用膳。 落琴一身淡紫織面羅裙,淡然嫻靜,端著一個托盤,見她回來,彎唇一笑,小姐,做了您最喜歡的芙蓉大蝦、御扇豆黃,還熬了赤棗烏雞湯,快來嘗嘗。 方才還不覺得,問到香味,才覺得饑腸轆轆。落琴給她盛好烏雞湯,湯霧裊裊往上升,蒸的周邊的空氣都溫熱起來,一口湯下胃,全身都暖洋洋的。 她抬頭,眉眼舒展,盈盈一笑,冷清不在,憑添了幾分溫軟,落琴你廚藝越發長進了。 小姐喜歡就好。小姐平時最愛喝湯,花上幾個時辰燉的湯湯醇味美,也滋補潤人。剛開始時,她也是花了一番心思向師傅求教,頗下了功夫才掌握了些燉湯的竅門。 喝著溫熱的湯,不單溫的胃暖,連帶著溫的她眼眶都有些發熱。很久以前,她也會像落琴一般時時燉湯給她,說成天上班加班別把身子累垮了,可她那時一味忙于工作,很少回家,陪他們的時間不多,后來,她來到異世,便再也喝不到她燉的湯了。 落琴她們并沒有察覺她的異常,自顧自說,小姐,越一傳話說平王今晚會來。 她不著痕跡地閉眼,掩飾下狼狽,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