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我離不開他
第五十四章 我離不開他
程嘉懿的rou包還可憐兮兮地被遺棄在早餐攤邊,兩個人回去的時候,大爺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重新坐下來后,兩人雖然還是面對面,但臺下無限靠近的兩雙腿昭示了一切。 兩個人都沒有行李,車鑰匙也早就在程嘉懿的褲袋里,等他吃完早餐就能出發。 我有個要求要強硬地跟你商量一下。 意思是不可以拒絕。 程嘉懿完全不吃她這套:你先說,說完再商量。 黎溪不滿地白他一眼,往左傾斜著身子看他鼓囊起來的左褲袋:去貨倉的這一路,我來開車。 這次他確實沒有立刻拒絕,蹙起眉頭:你會開車? 啪! 黎溪氣得把口袋里的駕照摔到桌上:你看不起誰呢! 雖然她拿了駕照后一次都沒上過路。但絕對不是因為怕,而是沈君言不讓她開車到處亂竄罷了。 程嘉懿笑得肩膀都微微抖動,低頭好一會兒能開口:可以。 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這般順利,黎溪愣了愣,將藏在心底的疑慮說出來:我來開你不怕出事? 出事也不怕。他放下筷子,從褲袋里拿出車鑰匙推到黎溪面前,出事我會擋在你面前,不會讓你死的。 不可避免的,黎溪想到了在度假村的那晚。 程嘉懿幾乎不會說死,印象里也就只有那一晚,還有現在。 他承認自己有習得性無助行為,證明他是害怕所以不提,是他身上唯一的弱點。 現在他主動提起 黎溪不自然地換了個坐姿,抓住那一串車鑰匙,喃喃自語:說什么死呢,多不吉利 程嘉懿愣了愣,瞳孔失去焦距,苦澀的笑容趁機流露。 因為,好像除了生命,我就沒什么特別珍貴的可以給你了。 * 病情穩定后,黎溪幾乎每一個月都要和沈君言去一次舊貨倉。不夸張地說,她閉著眼睛也能開過去。 車子在黎溪的控制下搖搖晃晃開出停車場,繞過無人的街角,正式踏出旅途。 上了快速干線后,一路向西都是平整的直路。 黎溪分神看了旁邊的程嘉懿一眼,發現他正煩躁地刷著手機,具體為不停關閉打開手機各種軟件。 你怎么了?以為程嘉懿暈車,黎溪稍稍松開油門,要開慢一點嗎? 程嘉懿放下手機,閉上眼睛搖頭:按你的速度走就行。 黎溪無法,只能往下踩了踩油門,爭取早點到達目的地,同時空出左手按下車窗中控,給副駕駛的窗留出一道縫隙。 出收費站的時候,一直不動的程嘉懿忽然開口:你不怕嗎? 反應過來他在問自己,黎溪給予肯定答案:當然怕,我都因為它病了這么多年。 她提了車燈控制桿打右轉向燈:但去多了也就習慣了,而且回避解決不了問題,我是真的想把這個病治好。 沒人知道她夢見血腥恐怖時有多崩潰,哪怕尖叫醒來有沈君言溫暖寬闊的懷抱,也彌補不了她心里巨大的創傷。 下了高速匝道,黎溪撥正控制桿:只有把病治好,我才能徹底和沈君言分割開。 程嘉懿臉色一沉:他囚禁你? 不。黎溪反駁得又快又堅定,是我離不開他。 海聯貨倉曾經是桐城最繁忙的貨物樞紐中心,地理位置十分優越,出入口就在高速路口附近。 轉入坑坑洼洼的破敗小路,黎溪才有空暇的注意力分給嘴巴:我不知道外人怎么看待我和他,但生了病的我是一具行尸走rou,只能寄生在他身上。 駛過長滿鐵銹的鐵藝大門,黎溪猛踩油門,然后騰出一只手拉起手剎,迅速往左打反向盤,在急速轉彎中猛地踩下剎車。 呲 空闊的水泥地留下長長一道剎車痕,黑車尾擺出流暢的一道弧線,順利漂移進樹蔭底下。 但靠別人生存是件危險的事,我必須要當回一個獨立的人。 那個她視為噩夢的貨倉就在眼前,雖然已經來過無數次,但說完全不怕,那肯定是假的。 她從車上下來,站在荒蕪的鐵皮貨倉前,久久注視,那無名的恐懼感再一次浸上她,從腳踝到胸口,一點點侵蝕著她所做的一切心理準備。 怕了? 黎溪被喚回神,才發現程嘉懿早已站在了自己旁邊。 他神情比任何時候都要肅穆,仿佛與她感同身受。 她深呼吸一口氣,五指強硬地擠進他的指縫,緊緊攥?。河谐滔壬?,我什么都不怕。 吱呀 推開年久失修的鐵門,早已生銹的合頁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陽光瞬間涌入,暴露彌漫了整個庫房的污穢。 塵埃、雜草、褪了色的不明物件 時隔五年,里頭的證據要不被收集走,要不湮沒在歲月長河里,黎溪并不寄望在某一個實體上,她只想帶著失去記憶的自己走一走以前的路,試圖找到些熟悉感。 察覺到十指緊扣的那只手滲出了細汗,黎溪晃了晃程嘉懿:我們進去吧。 程嘉懿似乎在出神,好幾秒后才開口:好。 庫房是磚砌的,但因為一直沒有人來修葺,屋頂都空出了幾塊幾何圖案,一道道光柱直落到鋪滿塵的地上。 黎溪一步一步往里面走,鼻尖縈繞著潮濕發霉的味道。 她看到了放在路中間的的爛木箱,那是她故意放在這里的,為的就是想知道她每一次離開后有沒有人到這里來。 很欣慰,它還停留在原地。 庫房很大,被分隔為三個部分。第一個房間是綁匪看風用的,現在還擺著張他們用過的折疊圓桌。 第二個房間堆滿了雜物,有不少是破碎的,但聽說當時更多,但大部分都被當成證物拿走了。 根據現場勘查,第二個房間才是她在那三天里待得最久的地方。 屏息凝神走到第三個房間門前,黎溪停了下來。 她被解救的時候,就是在這個房間,被鎖在一個鐵籠里,掛在半空,如同一具尸體。 沈君言踩過的那簡陋的鐵梯階還搖搖欲墜地掛在墻上,屋頂橫梁上懸著一條鐵鏈,被雨水侵蝕得完全沒有了當初的顏色。 看著如上吊之人一樣的鐵鏈,黎溪正要跨進去,旁邊的程嘉懿突然慌張地緊握她的手。 別、別進去。 黎溪回頭,只見向來昂首挺胸的程嘉懿此刻佝僂著背,似乎肩上壓著一塊巨石,幾乎要把他壓垮。 你怎么了?黎溪收回已經踩上門框的腳,低頭詢問,在車上你就一直很不對勁,是不是昨晚淋了雨 突然一陣怪風從只剩窗框的窗戶中席卷而來,跟隨的還有傾盆的大雨,完全不講道理,直奔室內而來。 風雨拂過墻體上或大或小的縫隙,傳出鬼哭狼嚎一樣的聲音,黎溪看著頓時變得陰森的庫房,久違的頭痛再次放肆地沖她嚎叫。 啊 這次的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黎溪一把推開程嘉懿,雙手抱著頭慘叫,試圖用聲音驅趕著惡毒的疼痛。 黎溪!程嘉懿被她嚇了一跳,連忙跟著她蹲下將她抱緊,這里很危險,我帶你出去。 他表情嚴肅鄭重,又哪里能看見剛才那些不安和忐忑。 我、我走不動字還沒出口,黎溪頭頂仿佛驀地出現了一雙無形的手,用力扯住她的頭皮,企圖將她從頭頂開始撕裂。 啊忍痛達到了臨界點,黎溪再次推開程嘉懿,鉚足全力向大門沖去。 轟 巨大的雷響似乎要把這個蒼穹撕裂,程嘉懿被推了個猝不及防,一穩住身體就要起來追黎溪。 厚重的烏云遮蓋住所有光線,黎溪的腳正要出大門,卻被凸起的門檻狠狠一絆,直直倒向泥濘的地面。 黎溪 身后爆發出一聲短促而有力的叫喚,只可惜黎溪整個腦袋都被疼痛占據,根本聽不見一句話。 涼風帶雨吹在她的臉上,黎溪腦袋空空,身體空空,任由重力將自己拉倒在地。 咚的一聲,身體落在了一個堅硬但溫暖的軀體上。 身下劇烈的起伏讓疼痛暫時退潮,黎溪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熟悉的那張臉上蜿蜒著透明的雨水,淌過因慌張而皺褶起伏的眉心,分道而流。 而陌生的那張臉上還帶著青蔥氣息,五官和程嘉懿相似,只不過在臉上蜿蜒的不是雨水,是鮮紅的血液。 而隨血液一起流逝的,是脆弱的生命力。 鼻子突然一酸,黎溪感覺有深藏已久的東西洶涌而出。 嘉懿,是你嗎,嘉懿 眼淚從眼角流出的那一刻,疼痛再次破土而出。黎溪尖叫一聲,心墻轟然塌方,一切再次重歸黑暗。 而她腦海里最后的定格,是程嘉懿錯愕的臉。 是不是超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