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啟程

    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非常正常的

    大約早上八點，葉彬和姚曄坐上了開往湯峪鎮的長途車。長途車上特有的汽油味混合著煙味，讓葉彬皺起了眉頭。

    彬彬你先坐下吧，我幫你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去。走在前面的男生回頭看到女生臉色不好便說道，伯母說你包里放了風油精和檸檬味的噴霧，你快抹點去去味。

    女生點點頭沒有推脫，往里坐進了靠窗的位置，從隨身小包中拿出風油精抹在太陽xue上，又拿出噴霧往手腕和臉上噴了幾下。酸甜的清香沖淡了車上的汽油味，讓女生臉上有了些血色。

    男生放完了行李也坐下了，看到女生臉色好些了，笑道：還沒出發呢，你這就受不了了?，F在反悔還來得及哦。反正你想念研究生也未必要靠支教經歷來保研。

    女生將頭傾半倚在車窗上，聽到這話側過頭瞟了男生一眼道，都在我爸他們那些老頭子面前夸了?？?，哪里還有反悔的道理。再說這次去支教本來就是我自己想去的。倒是姚曄你，之前聽說你已經拿到了校內的保研名額，怎么也出來支教了？

    清晨柔和的日光打在了女生的臉上，在她的漂亮的臉邊鍍上一層金光。姚曄一時有些看呆，定了定神道，我以后是要考公務員的，公務員再往上走都要有基層經歷。今年新出的規定，支教也能算作基層經歷。再說你爸媽也說了不放心你，我就跟過來啦。

    葉彬聽完輕笑道，你倒是實誠。我還以為你會說些什么改善鄉村基礎教育、保證教育公平的一類的話呢。

    葉彬的父親和姚曄的父親早年都是教育局的公務員，剛入職時就認識了。后來姚曄的父親轉崗去了分管衛生的部門，兩家聯系漸少。一直到葉彬和姚曄兩個孩子上了同一所大學，兩家的聯系又緊密了起來。葉彬學的電子工程，姚曄學的是計算機科學。兩家父母總說孩子專業相近，多聯系聯系，也好將來有個照應。葉彬看著父母也多少有些兩家門當戶對知根知底將來做個親家也不錯的意思。

    只是葉彬性格外熱內冷，待人溫和客氣卻很少與人交心。兩人雖然公共課上也合作過幾個小組作業，四年下來關系竟也說不上有多親近。

    我說了你也不信啊，姚曄說道，那彬彬你怎么想到要報名支教呢？之前還聽說你準備申請海外的直博項目，現在卻成了走支教保研？

    葉彬抿抿嘴道，申請季的時候突然生病住院了，錯過了交材料的時候。我媽看著我這樣也不太放心我出國。學校里保研名額分配也結束了。鄭叔叔勸我索性走支教保研算了，他安排去這個離我們市比較近的鎮上支教。那邊生活條件不會太差，風景又好方便我散散心。休息好些了再回學校讀書。

    姚曄看著葉彬，總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但葉彬已經說起太早有些困了，兩人一路無言到了湯峪鎮。

    湯峪鎮本來也是個不知名的普通小鎮，十幾年前卻挖出了溫泉，隨后逐漸開發成了旅游小鎮。但小鎮到附近的幾個村都得走山路，公路也不好修，所以周邊的幾個村莊依然算貧困地區。鎮上唯一的高中湯峪鎮中學也因此還列在需要支教的學校里。倒是便宜了葉、姚二人。

    汽車駛進湯峪鎮時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兩人匆匆在路邊小店吃了碗面，又將行李放到了給鎮上老師安排的招待所里。姚曄便自告奮勇去超市采購東西，讓葉彬在招待所里多休息一會兒。

    托湯峪鎮旅游業發達的福，小鎮的招待所幾年前也重建過一次。葉彬將行李收拾好之后也不想再睡一覺，長途車上半夢半醒的睡眠反倒使她感覺到了低質量的過量睡眠產生的頭痛。

    葉彬收拾了衣物往游泳館走去。湯峪鎮上的溫泉館同游泳館是連在一起的。葉彬本來以為這夏末的時節溫泉館沒什么人，游泳館大約會爆滿。但當她來到游泳館的前臺，隔著透明的大玻璃看向泳池的時候卻發現里面空無一人。

    請問游泳館現在還開放嗎？葉彬對著老板模樣的女人問道。

    開著呢，開到下午五點。女人笑吟吟道，小姑娘這個季節旅游來旅游呢？今年是暑假最后一天，鎮上的孩子都趕著回家補假期作業呢。倒成了你包場了。

    我來鎮上工作。葉彬簡單回答道，那就游一小時吧。

    老板接過了葉彬遞來的錢，匆匆往葉彬手里塞了一個衣物柜子的鑰匙，說道，我家孩子也等著我回家盯著做作業。又朝遠處喊道，楊飛！等客人走了你收鑰匙，打掃一下再把門鎖了。

    葉彬回頭看到一個纖弱的少年走了出來，他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皮膚白凈，眼睛很大，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著，神情顯得有些倔強，手中還拿著打掃用的拖把。他無言地朝老板點點頭，又轉頭回去打掃了。

    這孩子還在上學么？葉彬不由好奇道，怎么沒去補作業？

    他哪用補作業喲，老板邊收拾東西邊回復道，我們鎮上就屬他最聰明，只有別人問他借作業的。

    葉彬見老板忙得很，便不再打擾，往更衣間走去。葉彬將衣服鎖入柜子后，想把帶著鑰匙的橡皮筋往手上套的時候才發現橡皮筋已經有些松了。她往外走了兩步看到老板已經不在了，猶豫了下，還是不太想找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換鑰匙，便徑直往泳池走去。

    空空蕩蕩的泳池讓人感到身心舒適，葉彬暢快地游了幾個來回，睡眠不佳帶來的頭疼暫時被驅散了。正當她準備休息一下的時候突然心下一沉。

    綁著鑰匙的橡皮筋不知何時已經從她手腕上脫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