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自由

    傅熙照駐扎的蒙太星系是聯邦的遠邊境。

    遠邊境，意味著如果遇到危險，不要想著等待援軍，而要靠自己撐過戰爭的早期階段。

    在傅熙照之前，蒙太星系一向會被軍部分配給那些有能力沒背景的軍官。

    有不少人靠著在蒙太星系的軍功進階，被重新分配到其它地點，但更多人將自己的生命留在了這里。

    要知道，男女3:1的出生性別比是基因進化決定的，是人類自發的為了保留種族活力的天然進化。

    在星光城過著平靜生活的人們并不會對此有任何感覺，但如果上過前線，看著士兵們的機甲被蟲族的鉗子夾碎或被刀鐮切開時，人們才會對人類這種弱小的種族可以存活至今感到驚嘆。

    對馮錚或者傅熙照來說，聯邦的敵人從來都不是帝國，而是蟲族。

    無論明皓這個人出于何種目的讓帝國與聯邦達成停戰協議，至少站在全體人類的角度上，他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

    馮瑤在自由星域的時候，對蟲族的威脅并沒有太過直觀的感受。

    除了與那條產出“金琉”礦的精神系蟲族的對決，在明墨的保護下，她從沒有機會出現在戰場。

    此外，自由星域本就是帝國與聯邦之間的緩沖區，在帝國與聯邦的環繞下，出現蟲潮的機會是少之又少。

    反而是在蒙太星系，短短幾天的時間，她就經歷了一次小規模的蟲潮。

    在跟隨傅熙照返回蒙太星系的時候，馮瑤原本以為自己會成為傅熙照的私人秘書。

    傅淮自從傅熙照參軍后就沒有留在他身邊，只有在傅熙照休假期間才會在跟在他身邊幫他處理私務。

    在不知道傅淮曾經對林鏡做了什么事情之前，傅熙照單純地認為傅淮作為非軍方人員，是在避嫌。

    可是當傅淮向他說明前因后果之后，傅熙照才明白傅淮是在自我懲罰，也是怕跟在他身邊有一天會忍不住說出真相。

    傅熙照感謝傅淮對林鏡的保護，作為父親指派給他的私人秘書，傅淮效忠的對象本應是傅懷瑾，但他卻在最重要的事情上隱瞞了他的父親。

    在當時那個情況下，他已經做出了最好的選擇。

    林鏡是馮瑤這件事給傅淮帶來的沖擊要遠遠高于傅熙照和傅衡。

    原本他就已經被對傅家的忠誠、對傅熙照的關愛以及對林鏡的愧疚折磨了很久。

    如今知道自己不知情下的舉動，導致已經受盡迫害的馮瑤好不容易才在聯邦第一軍校獲得的安穩生活再次被破壞，傅淮內心的感受已經不能用愧疚二字可以形容。

    無論是傅熙照，還是傅衡，都沒有去問馮瑤在明皓身邊那一年多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對這兩個人來說，無論發生什么都不會影響馮瑤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她做到的事情只能讓他們更加佩服她。

    但傅淮不行。

    他自虐般地一遍遍想著，如果不是自己插手，馮瑤不會與殺父仇人生活在一起，她到底犧牲了什么才在短短一年時間里換來了明皓的信任——對被自己害死之人的女兒的無比信任。

    原本，她可以成為聯邦第一軍校的首席畢業生，可以成為聯邦閃耀的新星。

    原本，他們可以相愛，傅熙照不用遠走蒙太星系，馮瑤也不用委身于殺父仇人。

    他當然看得出兩個年輕人間的感情。

    無論傅熙照的默默守護，還是馮瑤親身上陣救人以及毫無怨言的離開，都是出于將對方比自己看得還要重要的愛情。

    而正是因為看懂了，他才更加不能原諒自己。

    數年前，在傅熙照重傷昏迷，約談林鏡的前夜，傅淮整夜無法入睡。

    他質問自己有何面目去面對林鏡，提出讓他離開聯邦的要求。

    明明是在自己的懇求下林鏡救了傅熙照一命，換來的卻是被“驅逐”出聯邦。

    但為了傅熙照，他見了，做出了令自己都不齒的事情。

    可這一次，傅淮無法再面對馮瑤，也無法再面對傅熙照。

    道德準則高的人最大的痛苦是心中對自己的不斷鞭撻，與他人是否怨恨或者原諒毫無干系。

    在傅熙照和馮瑤離開的前夕，他請辭了傅熙照私人秘書的職務，給馮瑤寫了一封長信，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并鄭重地將傅熙照交給了馮瑤。

    馮瑤以為他交給自己的是私人秘書的職務，卻沒有想到，作為陪伴了傅熙照十幾年亦父亦兄的好朋友，傅淮是真的將傅熙照這個人交到了她的手上。

    更讓馮瑤沒有想到的是當她踏出星艦的艦艙，放眼看去，迎接她的都是熟悉的面孔。

    有陳肇（當初一年級的首發近戰機甲師）、楚家兄弟（雙胞胎遠程機甲師）、孟昭然（機甲維修師），也有當初二三年級的參賽選手，還有一些是眼熟的軍校校友。

    人數不多，但他們用整齊的列隊、挺拔的軍姿以及熱情的笑容表達了對她的歡迎。

    馮瑤被觸動了，她側頭看向如多年前一般永遠走在自己身側的男人。

    男人微笑，用只有她聽到的聲音對她說：

    “我不想你做傅家的馮瑤，不想你做我一個人的私人秘書，從這一刻起，你可以做自由的林鏡，我相信，有一天，馮瑤這個名字會重新響徹聯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