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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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或許是為了安靜思考,或許就僅僅是逃避而已。 午夜時分的教研室,燈火依舊通明。答辯前夕的幾個人奮力做著最后的掙扎,噼啪的鍵盤敲擊聲格外清亮。 何寧粵并沒有什么非完成不可的工作,只是試圖熬過時間?;厝ッ鎸η笾艨实难凵?,他竟然有些喘不過氣。 對他來說,即使絕大多數行為都出于理智,這一次絕對出于下意識。從來都是他在幫別人面對自我,但當自己內心的郁結意外沖破冷靜的假面時,暴露出來的總是一個幼稚不能自持的小男孩。 他厭惡青春期一樣的情緒波動。 尤其是在李藍闕面前。 偶爾,他也會回憶起她要保護他的豪言壯語。 他很期待,但不舍得。 大師兄! 何寧粵緩緩抬眉,揉捏眼角的指尖松開,面前的屏幕剛好到達了睡眠時間,熄成一片漆黑。 加班了? 他起身走向茶臺,與來人對視一眼后,自顧自地倒了一杯冷茶。 岳融捧著保溫杯遠遠站在門外。 本來我想問問你,我要追慕院的話需要什么技巧,但是我突然記起來你已經結婚了,她吸一下鼻子,已婚男人的建議肯定都是垃圾。 何寧粵覺得她的情商低得令人不適,但看在慕從一的面子上,他勉強可以忍耐三個回合。 你們兩個不是早就好上了。 說完,他面無表情的呷一口茶,岳融無奈地仰頭長嘆。 我再說一遍 免了。 他果斷截住她的話匣子,拎過大衣披上肩,穿好袖子的同時抬手瞥一眼腕表,然后按下電燈開關。一邊鎖著門,一邊醞釀著回去之后的對話。 小師妹真是個不錯的女孩。 鑰匙碰撞的聲響隱去,頭也不回的岳融幽幽地扔下這樣一句。她回頭看何寧粵的反應,那表情像在詢問何出此言,但又懶得張口。 我給她找了那么多資料,她竟然把我的筆記都研究了,抄了巨厚一個本子。 何寧粵站在原地,顯然無法對李藍闕有關的話題置之不理。 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認真的女孩值得好好回報,岳融難得正經,卻好像戳到了自己的痛處,突然在轉身靠著墻裙蹲下,所以為什么到現在還沒有人給我一點點愛呢? 認真的女孩值得好好回報。 何寧粵推開公寓房門,見李藍闕從臥室一路小跑過來時,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句話。 她滿眼的惺忪,嘴角還掛著傻兮兮的笑。這與他逃避的初衷背道而馳,卻不小心被她暖了滿懷。 怎么還不睡? 李藍闕蔫蔫地靠在掛衣架上,打了一個巨大的哈欠。 睡了剛剛渴醒了 何寧粵卷起袖口,徑直走向吧臺,保溫壺里的熱氣隨著水流落入杯中,又暈散開。指背觸了一下薄薄的杯身,確定不燙后才遞到李藍闕面前,沒成想她卻理所當然地把腦袋湊過來,伏在他的手邊直接啜飲起來,半杯下肚后還要唔唔嗯嗯地指揮他將手抬高些。 自己端著。 他這是在為生活不能自理的大齡兒童服務。 李藍闕撒著嬌哼出拒絕的語調,又挑釁似地抬眼瞧他,一口氣喝完才舔舔嘴角。 過去的幾天,她逐漸放棄了正面的探索。以往他們之間擁有的互不過問的默契,是她打破了。 明明想像舅舅當初守著她一樣,也做一個不吵人不唐突的依靠,可她又太著急太慌張,生怕自己沒有主動向前,便會有別人搶先一步,得到他敞開的心扉。 吧臺上方兩盞燈,落在地板上的光,被玻璃外罩勾勒出深淺不一的圖案,濃郁的夜色與金黃色的明亮交融,兩雙對視的眼睛幾乎沒有眨,過了許久,只是對視。 何寧粵松了一口氣。 我今天早上在圖書館碰見慕老師了。 臥室雙人床上,李藍闕躺在不屬于自己的那邊閉目養神。 沒想到他是你大學的室友,她聽見刷牙漱口的聲音結束,翻身讓開了位置,你們課題組真優秀。 還有看起來瘋瘋癲癲的岳融,她會把想法和推理完整填滿材料的空白角落,論文數量也嚇死個人。 仍然霸占著舅舅枕頭的手被拿開,她沒有睜眼,只等他躺下,便自動將自己送進了他的被窩。 你怎么跟個小火爐似的。 我給你暖暖。 何寧粵只求她老老實實趕緊睡覺,但妥協的姿勢越來越熟練,抬手摟住了她的后背。 而燈一滅,李藍闕反倒來了精神。 你不問問我們聊什么了? 黑暗中,頭頂上方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氣。 你們聊什么了? 李藍闕滿意地笑笑。 當然是聊你啊,她的手摸上舅舅的胸口,就講了你一二三四五六個前女友吧,時間就嗖的一下沒有了。 她一邊數著,手指輕輕點在他的鎖骨上,從食指到小指,再倒回來。 你就詐我吧。 何寧粵可以想象她故意虛報數字后的壞笑。慕從一的性格不會允許他像自己一樣胡說八道。 好吧,就兩個。原來她知道的就是全部的,李藍闕竟然有些八卦落空的失望,他說你看起來像是性冷淡。 她看著也像。 嗯,何寧粵沒有否認,那個時候確實不太強烈。 甚至25歲之前的一切都被那糾纏多年的一團亂麻襯托得暗淡無比,以至于他對除此以外的生活幾乎沒有太過深刻的記憶。即使某一任女友是個有著強烈受虐傾向和豐富調教經驗的女人,他竟然記不起當時得到了什么樣的樂趣了。 那你會不會覺得我不夠李藍闕在尋找合適的形容詞,豐滿? 她的rufang貼著他的肋側,可以感覺到呼吸起伏。 這個特征,屬于充分但不必要。 何寧粵說完,聽見她嘁地嬌嗔,然后低低笑起來。 李藍闕。 嗯。 李藍闕敏銳地捕捉到舅舅的突然嚴肅,他呼吸中的猶豫和欲言又止。無法安分的腳趾翹動,蹭到他的小腿,然后收回。 我睡著了! 她猛地掙脫他被自己溫暖了的臂彎,背對他緊緊閉上眼睛。 何寧粵別過臉,可以在朦朧的夜色中辨別出嬌軀的輪廓。披在頸后和枕邊的長發在反復輾轉中變得一團糟,他伸手將她后腦勺揉得更亂,輕笑著瞥過。 她還真是總有辦法讓他開心。 再假一點? 你不想說那就不用說那個軟軟的聲音像匯入月光一樣,載著呢喃流淌過來,我自己慢慢去找答案,你說好不好? 何寧粵知道自己說了好,她就真的會將自己說過的話當作莊重承諾。 從深秋到初冬的時間里,她似乎一直在暗暗和自己較勁。他不知道她究竟要如何兌現,但認真和倔強確實會讓人心疼,又不由得深陷。 綠燈了。 裴殊見駕駛座的男人對信號燈變化視若無睹,轉頭打量著他出神的表情。 從機場接到他之后,這位一有機會便抓緊陷入思索,宛若一個談戀愛談到平臺期的高中生。 他的好心提醒沒有換來感謝,只有冷冷一挑眉,車子剛一啟動,綠燈忽然閃爍熄滅,一聲cao隨之而來。 裴殊揚著嘴角,然后將眼鏡取下,細細擦拭起來。 你是在把自己的不爽遷怒在別人身上嗎? 嗯,何寧粵目視前方,目前沒有別人,只是你。 光潔透亮的鏡片映著淡淡藍光,重新遮住鋒芒微露的眼神。裴殊一手撐在車窗,在何寧粵打方向盤的間隙,瞥見了他的左手。 你什么時候結婚了? 四五年了吧。 何寧粵答得理所當然,裴殊也毫不驚訝。 你確定值得嗎? 值得。 黑色轎車緩緩駛入校園,通過主干道時,被圖書館龐大的陰影籠罩。 李藍闕坐在窗邊的位置,時不時朝外張望,等到后便立即起身,將桌面上的文具一股腦地劃拉進書包,一本十年前的舊刊夾雜其中,格外顯眼。 她到底在找什么呢。 答案沒有,迷茫卻在腦袋里越填越滿。 她用一個月的時間,從一個個時間郵戳里拼湊出了一個公眾眼中的成功形象。他外形清癯儒雅,為人正直隨和,有學識有頭銜,是個不顧一切,甚至挪用經費為夭折的孩子研發藥物的悲情人物。小有名氣時一眾吹捧,鋃鐺入獄時萬人唾罵,而當他死了,他的故事又被回爐用來重新煽情。 而十二歲少女還未發育成熟的裸體,以及嘶啞的哭叫頻頻閃現。 如果她是舅舅,此刻會懷著怎樣的心情? 啊,如有魔法就好了。 李藍闕走出圖書館大門,身上立刻被暖融融的空氣包圍。她雙手撐起小屋檐,靜靜看舅舅朝她走來。 大概,這個世界上最接近魔法的東西就是時間吧。 她這樣想著,主動迎著他上前,在建筑物的陰影中與他相遇,然后轉身同他一起重返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