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我怎么舍得讓你跟我去死

    阿喀巴納走后，齊遙的生活也沒有變化太大，每天就是喂蕭憬衡吃藥、吃粥、翻身、按摩四肢。一開始齊遙還顧及著男女有別，蕭憬衡要如廁和洗澡怎么辦。管事的醫者早有安排，調配了兩個士兵去幫蕭憬衡解決生理的需求，蕭憬衡病重，絕多數時間都陷入昏睡中，倒也不會常常麻煩到士兵們；這也讓齊遙多了很多時間看書研究蕭憬衡的癥狀。

    齊遙基本上把所有醫典都翻透都沒有找到對應蕭憬衡的病癥解釋，甚至借助著一本錯漏百出的字典對著譯文來看西蕃的醫書都沒有找到相似的病癥。正當絕望的時候，倒也讓齊遙發現了一個突破點。

    這天晚上，伺候完蕭憬衡睡下，齊遙回到自己的小帳篷百無聊賴地翻看一本日記，據說是阿龐德拉國的一名游醫所寫的，記錄了這個游醫在別的國家生活、治病的事情。后來經過翻譯傳到北朝，傳到北朝的時候經過一些文學潤色，后來又出了好幾版通俗的語言畫本，權當是給孩童看故事書，而齊遙手上那本是剛進入北朝的翻譯本，基本上還保留了許多學術的內容。就在其中一篇上，講述游醫在阿龐德拉國一個鄰國游玩，去到一個受瘟疫折磨的小鎮時，發現這個小鎮的瘟疫癥狀阿龐德拉國的鼠疫很相像，但后來病人卻出現了咳嗽的癥狀，到后期甚至會咳出血?？慈沼浬险f，這個游醫用了一種叫聽筒器的工具來聽出病人的肺部出了問題，估計出這個病后來變異了讓濕氣堵在肺里。西蕃的治病方式很可怕，據說要插一根橡皮管子進去身體把濕氣抽出來。齊遙首先苦惱的這種橡皮管子是什么？上哪找來捅進蕭憬衡的身體里，后來認真想想這本書是經過翻譯的，質量參差不齊說不定還是經過二次文學加工，不能當真不能當真。

    齊遙繼續看下去，游醫又補充說插完管子抽掉氣后，可配上化氣止咳的藥，再按照治療鼠疫的方法治療即可痊愈。但日記沒有提過這種病會讓人長紅疹，也并沒說要用什么藥來化氣，也不知道這西蕃的化氣和北朝藥學的化氣是不是同一件事，但不管了，那就先化化他！萬一。。萬一把蕭憬衡給治死了，大不了就被拖去陪葬。齊遙這么為自己做心理建設。

    齊遙也不含糊，決定好的第二天就風風火火地去找止咳化氣的藥材出來，根據蕭憬衡的體質，避開藥性相克的藥材，在原來藥方的基礎上配置了一副新藥。當用新藥方熬出一碗褐色、濃稠、散發著說不清是什么味道的藥湯時，齊遙恍若間有種給蕭憬衡送毒藥的感覺。但，熬都熬了，里面還有好幾味珍貴的藥，不能浪費掉。出于職業道德，在蕭憬衡清醒過來準備喝藥的時候，齊遙還是大致地和蕭憬衡說了這碗藥的前因經過。蕭憬衡聽著齊遙說話，盯著她手上那碗可疑的藥湯沉默。

    這。。這。。我先和你說最壞的情況就是。。就是可能會出現中毒然后死掉。這。。這怪我作為兇手我也是。。無異議的。就是。。讓我去陪葬。。葬的時候能不能給得痛快一點。。那大家下去。。去審判的時候可能還會見面。。就。不要搞得大家難堪咯齊遙哆哆嗦嗦地說完，揣揣不安地抬起眼看看蕭憬衡的反應。

    聽完齊遙的絮絮叨叨，蕭憬衡被齊遙的一番話惹得輕輕地笑了。齊遙看到蕭憬衡竟然還能笑得出來，哪怕病重，眉眼舒展開、一雙丹鳳眼笑得像彎月的蕭憬衡還是挺好看的。齊遙悄悄用另一只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想什么呢？準備陪葬了還想有的沒的。

    嬈嬈，我怎么舍得讓你跟我去死蕭憬衡說完，毫不猶豫地接過碗一口氣喝盡了藥湯。藥苦得讓冰山臉的蕭憬衡也忍不住皺起了臉。

    齊遙趕忙遞上溫水喂蕭憬衡喝下，沖淡嘴里的苦澀。又趁蕭憬衡不備，往他嘴里塞了一顆姜糖。蕭憬衡平常不愛吃甜食，但看到齊遙緊張兮兮地盯著自己，也就不忍心吐掉，舌尖輕輕撥動著嘴里的糖，甜絲絲的。

    幫蕭憬衡漱過口，扶著他躺下這個過程，齊遙的神經一直緊繃著，生怕蕭憬衡有一個急癥發作。

    你要是難受就馬上跟我說哦

    蕭憬衡點點頭，便閉上眼睛緩緩睡去。齊遙左右不安，也不敢離開蕭憬衡太遠，萬一有個萬一，聽不到他的求救就完了，干脆就坐在蕭憬衡的床邊守著他，看看日記再搗鼓搗鼓。

    蕭憬衡睡了三個時辰不到就醒來，齊遙喂他喝水潤喉后，第一時間問他有沒有哪里變得更難受？蕭憬衡搖搖頭，說反倒覺得身體的酸痛好像減輕了些。齊遙也摸不準是不是因為藥效，但既然蕭憬衡沒有什么不良反應，那就繼續喝這種藥試試看。

    或許是運氣好歪打正著，接連喝了十天左右，明顯的、蕭憬衡咳嗽的時間減少了，身上的紅疹和瘀斑也漸漸消下去，眼看他也有點氣色上臉，也說不定其實這個藥還是有用的。

    不知不覺間，天氣已經開始入冬。齊遙抬起頭看到天空飄著毛毛細雪，驚覺來貝城已經大半年。貝城這是徹底被燒毀，而在蕭憬衡奉旨安排下，在那個臨時建立的小鎮上重新建立了一座新的城市，已經初具了規模；營地里的病人也越來越少，治愈成功去到新的城市安居。后來齊遙和醫者們分享了自己針對蕭憬衡的病癥調配出來的改良藥方，說明白了藥方的來源，雖然還搞不清真正的藥理，但事情總會向好的發展，終有一天能搞清楚也說不定。

    入冬后，西嶺的天亮得特別晚，天邊與群山頂之間剛瀉出一線光，雞啼才第二遍，營地里已經是熱火朝天的景致，人們在緊張地打點著行李，今天他們就要出發回北都。該收拾的收拾，該扎馬車的扎馬車，不過用了一個時辰，一隊人便都坐進馬車、騎著馬整裝待發，等待李管家的清點。

    一直數著人馬過去的李管家十分滿意，直到走到隊伍的前方，看到就齊遙一個孤零零地、一臉不情愿地站在一架馬車前，李管家嘆了一口氣上前，低聲勸道：

    齊姑娘，你就進去吧。真的沒有空余的馬車了

    齊遙不死心，低聲問：我可以和廚子坐一塊的

    沒有了，廚子那架車都塞滿了藥材，坐不進去多一個人了

    看見齊遙沒動，李管家繼續哄著：

    齊姑娘，趕緊進去吧，大伙都等著出發呢，耽誤了時辰就不好咯

    齊遙轉過頭看向隊伍，果然發現只有自己還杵在那，齊遙提了提肩上的包袱，咬咬牙翻身上車，掀開簾子就看到蕭憬衡坐在車里看書。

    李管家看到齊遙坐進去后，便下令啟程，一隊人浩浩蕩蕩地就往北都出發。

    大部分時間，齊遙都是坐在蕭憬衡對面，縮在角落看那本阿龐德拉國的游醫寫的日記。那本日記除了記載游醫的行醫過程，還記錄著不少風土人情、奇人異士的故事，齊遙看得津津有味，一時也就忘了蕭憬衡這茬。但不爽的就是蕭憬衡了，齊遙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縮在那個角落睡覺，其余時間都捧著那本破日記，一天和自己說話的次數不超過五句，存心在避免著和自己接觸。蕭憬衡坐在齊遙的對面，盯著她的側臉都無法讓她注意到自己；忍無可忍，便不動聲息地挪到齊遙身邊。

    嬈嬈，你不累嗎？

    耳邊一熱，齊遙嚇得下意識往前爬去，被蕭憬衡眼疾手快地圈在懷里。

    你怎么都不理我？嗯？蕭憬衡從背后環抱著齊遙，把臉埋在她的肩窩里，語氣委屈。

    被蕭憬衡的熱氣呵得耳根發癢，齊遙縮起肩膀掙扎逃開。卻被蕭憬衡一句再動我可就克制不住自己了的耳語嚇得僵直地窩在他懷里。

    懷里抱著軟玉溫香，蕭憬衡滿足得把頭擱在齊遙的肩膀上，和她一起看書。

    不行不行，不能分神齊遙心理告誡自己，逼自己去看書上的文字，不知不覺中也放松在蕭憬衡的懷里，當作是倚著一個靠背。

    嬈嬈，這日記有那么好看嗎？

    齊遙點點頭，挺有意思的，想跟著這個游醫的腳步也去走走。

    齊遙沒多想就把自己的想法講出來，卻沒看見背后的蕭憬衡的眼神變得晦暗不明。

    蕭憬衡一隊人快趕慢趕，也趕了快一個月才回到北都，這時候已經接近過年。蕭憬衡原本想著就這樣綁著齊遙回琉璃苑，不讓她離開自己半步，卻在城郊的時候遇到了從港城回北都和齊遙一起過年的齊父齊母，蕭憬衡才作罷；而齊遙渾然不知自己在危險中走過一遭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