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仔
可憐仔
計許的電話進來時,嘉允剛入夢。聽見震動聲,又倏地驚醒。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 喂? 嘉允,是我。 電話那頭噪聲很大,一時風,一時雨。囂雜的聲音震顫呼嘯著。 撲面而來的風雨聲中,計許沉沉喘著氣:嘉允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說? 秋涼的寒氣從窗縫間灌進屋子,而他的聲音就像是黑暗中灑進來的一束光,有著融融的暖意,擠進她心底。 阿許。嘉允輕輕叫他。 計許在那頭忍著喘息嗯一聲,抬起手胡亂揩了把汗雨交雜的額頭。 嘉允躺在床上,手指埋進枕頭里,指尖攥起一小塊布料反復來回地捻搓。 我想,還是等到下次見面再和你說吧。 計許那端忽然安靜了些,可能是用手掩住了話筒,彼此之間緘默很久,才聽見他沉緩的呼吸慢慢傳來:好,等下次見面。 你們那里下雨了? 嗯,下了一整天。 嘉允松開捏住枕巾的那只手,緩緩摩挲著掌心下的織物。夜晚毫無聲息,無盡的思念侵涌而來,她的心都快裝不下了。 那顆心越過黑暗中的虛無,越過山,越過海,最終落到他身上。 嘉允,嘉允他在那頭小聲地喊她名字,掩不住地慌張。 干什么呀? 嘉允,我喜歡你。依舊是很小聲的一句。 哦,嘉允在黑暗中偏過頭,望著窗外的夜空出神,你可真是個傻子。 她忽然覺得難過,心頭漫來無端酸楚。 喜歡你。他低低地,又重復一遍,我喜歡你。 傻瓜啊,說一遍就夠了。嘉允揉揉眼,擦過輕輕顫抖的睫毛,淚水卻快她一步落下來,我知道了。 很喜歡,很喜歡你。 - 此時夜很深了,抬頭就是浸涼昏黑的天。 空蕩蕩的街頭被急風驟雨侵襲,路上行人早已絕跡,只有遠處寬道兩旁的路燈隱隱散著稀疏的黯光。 計許弓著腰,掛斷電話。大雨不斷潑濺沖刷著四周的玻璃墻,窄仄破落的電話亭內,到處彌漫著一股惡濁的氣息。他的身軀朝著地面落下一片陰影,他緩緩蹲下來,胸膛再也控制不住地急促起伏。 雨水在四周蜿蜒著淌落下來,他已經聽不見任何風雨囂雜的聲音。 他是臨近傍晚時回的西渡橋,手機好像被雨淋壞了,嘉允打來電話的時候,話音斷斷續續聽不清。將近十二點的夜晚,宿舍的同學們都安靜地沉在夢里,他悄悄拿了一把傘和一支手電筒,頂著疾風狂雨沖了出去。 他要去鎮上,要回嘉允的電話。 風疾雨烈的深夜,他只顧一頭往前跑,雨傘不頂用,他渾身被淋得透濕。漆黑的路上,只有一束被風雨澆淋到模糊昏散的燈光。 夜路泥濘坎坷,鞋子里瞬間灌滿泥漿。經過一處坍塌的田埂,他的手電筒沒有照到,急著踏過,腳下驟然失了平衡,瞬間朝著水田滾跌了進去。 劣質的傘骨被摔了個稀爛,身上滾滿濁漿,他陷在泥潭里,雙手吃力地攀住兩側路臺慢慢爬了上去。 計許當時坐在泥臺邊,四肢凍得僵冷。乍然覺察到一片死寂,他頓時摸上耳朵,心底一陣驚惶,助聽器沒了。他慌忙拿起那個被摔到七零八碎的手電筒,趴在地上往泥潭里照去。 只看見一片黃濁泥漿,瞬間被驟雨沖打淹沒。 計許無望地坐在路臺上,遲滯地察覺到身體傳來陣陣麻痛??伤牡讌s是一片異樣的沉靜,要給嘉允回電話,他只有這一個想法。 于是,計許忍著不知何處傳來的痛楚,緩緩站起來。 霎時一個小物件倏地從他身上滾落,竟是他丟落的那一只右耳助聽器。 在這樣窒悶的環境下,計許忽然感到一陣驚喜,小心翼翼地擦干那只助聽器,帶回耳朵上。 可是內部的零件進了水,老舊的助聽器早已承受不住這樣的猛力摧毀。電流聲變得很雜亂尖銳,戴上后吵得耳道幾乎快要受不了,但還能隱隱聽見一些外界的聲音。 所以他就這樣,帶著一只半壞的助聽器繼續趕路。 他跑到鎮上,所有店鋪都已經關門了,他找了一圈才找到一個廢棄的電話亭。一枚硬幣落進去,他撥通嘉允的號碼。 話筒緊緊抵著右耳,起先還能聽見她的聲音,但到了最后,只聽見助聽器內一陣嘈動鼓噪,遽然滅了聲。 萬物闃然,一片死寂。 計許只能,小聲試探著喊她的名字。 他聽不見自己在說什么,更聽不見電話那頭的回音。 時隔多年,他又一次徹底和世界失去聯絡。 仔:我每天都有乖,每天都有在努力長大,沒有戲份的時候也從來都不吵不鬧,不求加戲??晌疫€是等不到老婆回來,你們都不來看我了,后媽對我也不好不知道你們晚飯吃好了沒有,我心情不好,飯也吃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