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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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澗月,拜見圣上” 朱紅雕花漆大門緩緩打開,里邊出來個小太監, 是壽元 “澗月姑姑,爺說了,讓您等著” 他站在澗月面前面色難堪,又看到姑姑旁邊一灘水漬,“呀”了一聲,左顧右盼了四周一會兒,發現沒有什么宮女侍衛,急忙蹲下去用自己的布褂擦拭那一灘水漬,扶住姑姑心疼道:“姑姑可當真是磕了腦袋,都濕成這個樣兒了,叫小玉那丫頭過來告訴小的一聲便好,這要是回去得了風寒,那位可不得心疼死” 小玉這臭丫頭!腦子都用來想吃的了,要是這位姑奶奶出了什么事,得了什么風寒,怕一百個腦袋都不夠掉!壽元心里這么想著,可卻也是實打實的心疼這位姑姑的 澗月手里抱著捧盒,跪在朱紅雕花漆大門前,上好的白玉鋪砌好的地面泛著溫潤的光芒,她并未阻止這忙前忙后的壽元,旁人若看見了,肯定要驚訝,這位女子何德何能居然讓總管太監為她跪下服務,她向來不喜這樣的,一個罪人能茍且偷生在這皇宮里已經是莫大的福分,那能讓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和敬茶宮女為她彎腰屈膝,甚至有時候還會有暗地里來服侍她的宮女,澗月嘗試過拒絕,可每一次她的阻止,換來的就是那個人對這些人的責罰, 不輕不重,卻對她十分有效 他說:“對付你的最好方式,就是懲罰他們” “綰綰,你是良善的” 是啊,不然當年她也不會在咸陽街頭上把他撿回來,不然當年她也不會傻傻的聽他的話奉命進來了這個偌大的皇宮,三年的光陰白駒過隙,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她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而一直以為那人是家養的溫順手玩鳥,卻不曾想原來是一頭比肩天人熠熠奪目的三足金烏 綰綰是良善的,可良善是囚禁她的牢籠,月亮也就成了金絲雀。 他總是能知道她在怕什么, “我沒事,身子骨好的很” “哪那成,壽元再幫您擦擦” 壽元一邊回應澗月,一邊賣力地要幫這位姑姑擦干凈地板上的水漬,雖然也只是事倍功半 “壽元”羽和殿內傳來一道男聲,聲如玉石相擊,不由讓人心頭一震 他動作一頓, 澗月看了一眼里邊,適時止住了他的動作:“去吧” 壽元感激的點點頭,連忙起身朝她頜首:“姑姑保重”接著彎著腰小碎步一步步往后退 壽元進去后約摸有了半個時辰,可澗月卻仍未聽到要傳喚她的聲音,雖說她身子骨不錯,但玉本性寒,又恰逢春雨連綿,再這么跪下去左右也是躲不過去要生病,細細想來澗月記得自己似乎并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而惹怒上頭那位,況且今兒個本不應是她送捧盒的,就是沒人也應該是由御膳房的人來送,澗月是司制房里的小姑姑,怎么想也應該輪不到她才是 壽元再一次推開門出來了,這一次他側身微彎,規規矩矩道:“姑姑請進” 可這一次壽元不敢再蹲下來扶澗月 澗月點點頭,因跪得久腿腳麻了只得咬著牙艱難的站起來,待看見澗月站起來以后壽元這才帶著她進去里邊,他在前面給澗月帶路,穿過去一道又一道門檻, “姑姑,今日可莫要再說些糊涂話了”壽元小心翼翼地勸告澗月,他可還記得上次這兩個人見面時,劍拔弩張的樣子,他那顆小心臟差一點就從嘴里跳出來,生怕一個不小心這位姑姑又說什么讓爺暴怒的話 乖乖,也就這位姑奶奶敢這么和爺說話了 澗月不語,沒有回應壽元,壽元并不知情,也不是她惹他生氣,而是那人著實不可理喻 羽和殿內 殿內的溫暖與外頭的冷涼形成鮮明的對比,澗月一進殿內,那身濕漉漉的衣服在這暖和下蒸的她格外難受 鄔童梅坐在匪晏身側,招招手,讓婢女把澗月手里的盒子拿過來,一身大紅色暹羅軟紗披在身上,如若不和澗月身上的衣服相比,真以為是生活在炎炎夏日里,就不說這內殿裝飾,單論這個前幾日迪羅國進貢的唯一一匹紅暹羅,卻也可見這位梅妃十分受寵 “誒呦,熱著呢”鄔童梅揭開盒蓋,捧著那正德碗,一邊用湯勺來回緩慢的攪拌碧粳粥,一邊細細打量著底下澗月,瞥了一眼身邊這位面如冠玉君王,雖慵懶隨意地倚躺在龍椅上,享受著紅袖添香的服侍,可那銳利深邃的目光從這小姑娘進來這個殿內的時候,視線就不時的轉移到她身上,看似波瀾不驚的眼波下卻暗藏著秋水涌動 熾烈而火熱 鄔童梅嘴角上揚起一抹笑意 瞧瞧,我們這位小可憐濕漉漉的 多么不小心,闖入虎xue了 “熱著?”匪晏薄唇揚起,漫不經心的問道 “是呢,暖和的”鄔童梅掩嘴而笑乖巧的回答 今天是要到御膳房了? 匪晏伸手將那玉碗拿過,果然燙手,唇角劃過一絲冷笑,眼中的笑意越發濃厚:“熱著”,一樣的字,不同的語氣,他的眼神這次直接盯著她身上某一處地方像要在澗月身上剜一個洞一般,不猶豫地就離開了這美人枕,往澗月大步流星的走去,梅妃倒也不驚訝,自然的接過他塞過來的小粥自己卻先吃了起來,細細品嘗,一邊吃一邊搖頭,偶爾時不時瞟一眼那兩人,眸含春水清波盼,露出絲絲嫵媚,勾魂攝魄 這兩個冤家哩 此時的羽和殿里除了他們三個及其壽元以外,其余的都早已退出了殿內 匪晏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看著這個被淋成落湯雞的女子,嘴唇緊緊的抿著,兩人好像在相互斗氣一般,誰都不愿開口說第一句話,澗月是及其不愿見他,他生著氣,她的氣也沒有消,又躲不過,只能一直跪著,不去看他那一張鐵青的臉 匪晏站著不動,可那如利刀雕刻而成的立體五官散發著越發冰冷的氣息,澗月還是完全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突然,他把澗月直接從地上拉起來,絲毫不介意她那一身水漬,霸道而強勢的擁進懷里,掐著她的細腰,澗月驚呼,無比濃烈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她隨即左右掙扎,匪晏也是多年練武之人,粗壯的手臂微微發力,澗月這下牢牢的動也動不了,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她,不說話,便開始上上下下在她身上要找什么東西,什么男女之別,在這位天子面前形同虛設 澗月把手悄悄往身上縮,他沒心情和她搞這些小動作,執起澗月的小手就要看,可澗月好像一早就知道一般那雙手雖小卻牢牢的握成了拳, “打開”匪晏手附在她的小拳頭上面握著她的手,面無表情道,澗月咬唇,依舊充耳不聞,匪晏直接擒住她下巴迫使澗月看著他,壓著聲低沉道:“綰綰,別拿受傷來說事” 這次澗月索性不去看他側著臉,企圖能躲過,他發現了,從鄔童梅說“熱著”的時候 三個人里,數他心思是最細的 “誒呀,皇上您這樣可不對了”鄔童梅櫻唇含笑,慢悠悠的從臺階上走下來,原本她還想繼續看這一出戲的,可奈何看這場面她再不出來,這倆人又要在她宮里鬧得個雞犬不寧了,鄔童梅把澗月輕巧的拉出來, “看這情況,還是讓臣妾帶著meimei去側殿換一身衣裳和處理一下傷口吧”鄔童梅從中間將這兩個人稍微分開點距離,匪晏也沒說話,鄔童梅擁著澗月就去了側殿 羽和殿側殿, “你呀,又和他在吵什么” “是他先不講理的,jiejie” “我那日只不過是為了感謝一位小宮女,也就繞路替她送東西給她在冷宮的好姐妹罷了,后面不知他如何知曉了此事居然不分青紅皂白的把這位宮女綁了過去足足打了五大板,還不允許我去看人家” “難道我連去哪里都要向他稟報一聲不成?”澗月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在她看來他才不是什么天子,他就是他,不是匪晏而是驚鳥,她最見不得別人得了權而欺壓百姓,何況是從小到大的他?皇帝也是人捧出來的, 鄔童梅坐在紫檀木桌邊小心翼翼地給澗月涂抹著燙傷藥,好笑道:“那你聽他解釋了嗎?” 待涂抹的差不多了以后,又仔仔細細地給她用白紗布包扎好 澗月抿嘴,看著自己的一雙被燙紅的手微微出神,忽的春蔥玉指一把拉住正在收拾藥箱的鄔童梅, 鄔童梅一臉疑惑的看著她 “jiejie,我想出宮” 鄔童梅動作一頓,面色不如之前那般漫意從容,眼神閃了閃又黯淡下去,沒一會神色又恢復正常道:“說什么糊涂話,現在你就在這里坐著兒,等含章來了,兩個人好好談談”澗月一聽含章二字表情有些別扭 “澗月阿,你好歹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吧,如若他真的是他的不對,那jiejie也不會再為含章多說一個字” “只不過,含章剛才那擔心你的表情你也見著了,他對你的心意你也是知曉的”鄔童梅收拾好了藥箱耐心的勸告她這位meimei,是個人好心善的姑娘,就是牛的脾氣,以后真怕是要吃苦頭,又看了她一眼,站起來拿著藥箱推開門就離開了 匪晏進來的時候,坐在凳上的人兒已經不見了,桌子上只有幾塊布條,房間彌漫著藥膏味,匪晏也就瞟了一眼,又往前走了幾步 果然,在床上的,而床下還有那套濕衣裳 小小的可人整個身子都躲在被褥里,側著身子,連根頭發絲兒都不愿意面對他,匪晏坐在床邊,盯著那顆鼓起來的小腦袋,骨節修長的手去想要拉開蓋在頭頂上的被褥,卻被她揪得緊緊的,他也沒再堅持,手又伸了回來,思考片刻,下一秒彎腰輕手輕腳地脫去靴子,掀開身側的被褥躺了進去,和她一樣躲進被褥里 澗月躲在被褥里,只著一件“鳳穿牡丹”的紅肚兜,一雙大手從后面悄悄地抱住了她,小心翼翼得像生怕驚擾了在河江里鼾睡的魚兒,隨即一個熱騰騰的身子靠了過來,澗月睜開清秀的眸子,舒服的嘆了口氣 原本只靠自己的體溫才稍微捂起了溫度的被褥,匪晏鉆進來沒一會兒,就暖和了起來 好暖。 “讓鳥兒看看小月亮好不好?”匪晏躺在外頭,低聲細語與她商量道,半分外面的硬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