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長大

    「4」

    蘇遲覺得帶孩子也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

    學生也很好相處。

    大部分本心都不壞。

    她忘記了葉挽已經成年的事實。

    家中多出一個人，甚至都不需要什么磨合期。葉挽太安靜了，做事都是輕手輕腳的，她只要朝葉挽的方向瞥一眼，這小家伙就會臉紅，可愛得很。

    蘇遲不是沒考慮過帶葉挽找心理醫生看一下，但葉挽表現得很抵觸，她試著將這些問題向學心理的朋友咨詢，卻發現她還是對這個孩子了解得太少，說不出太多的故事。后來，蘇遲也想開了，有些事情不是時間可以帶走的，它們刻在骨子里頭，化作深夜的夢魘，時不時露出銳利的獠牙，尋找著吞噬心靈的機會。

    每個有夢魘的晚上，葉挽會不自覺地自殘，將頭撞得鮮血淋漓。她不得不將她綁起來，防止她進一步的失控。

    但大多時候是快樂的。

    ……

    又是一個周末，半月一次的放松時刻。

    距離高考只有不到一個月。

    不管是學生還是老師都接近透支的狀態，像是一場長跑，越到終點越是艱難。

    倒計時的日歷一頁一頁翻過去。

    葉挽按照往常的作息起床。因為是假期，她可以比平時起得晚一些。

    蘇遲給她訂了一個時間表，她每天雷打不動按照上面的安排學習或者娛樂。

    蘇遲見狀有些汗顏。時刻表對她來說更像一種儀式，擬定完就拋到九霄云外，還能給自己找個借口——計劃跟不上變化。

    但葉挽乖得不像話，蘇遲照顧她，她便一心一意聽著蘇遲的話，近乎是虔誠。

    葉挽洗漱完出來的時候，蘇遲正端著早餐從廚房走出來。在清潤晨光下，她的發色顯得有些淺，穿著白色的襯衫，袖子捋到手肘，唇角彎著，溫和斯文，不沾半點煙火氣。

    “牛奶必須喝完?！碧K遲在她對面坐下，“等會兒我帶你出去逛逛?！?/br>
    蘇遲早就習慣這樣的對話模式。

    雖然葉挽不會張口說話，但是會將她的話一字不落聽進去。

    葉挽點一下頭。

    荷包蛋煎得很完美，蛋黃一點都沒有破。

    葉挽拿起筷子戳了戳上面薄薄的表皮，不舍得馬上吃掉。

    “你班主任跟我說，如果你英語成績能和語文成績一樣進步就好了?！碧K遲好笑道，“我看你上我的課還算認真啊。怎么英語課就一直低著頭走神？”

    手一抖，筷子端戳破了表皮，半凝固的蛋黃流了出來。葉挽好似心思被戳破一般，掩飾般地低下頭吃了一口。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葉挽低下頭仗著自己素來不會說話，繼續保持一聲不吭的狀態。

    換好衣服后就出門。

    脫離教學場景的蘇遲溫柔體貼，還會開玩笑，還能陪她一起玩。

    商場里依舊人來人往。

    葉挽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喜歡逛街。

    商場里無非就幾種東西，沒什么好看的。

    人潛意識里是雙標的。

    蘇遲就長那樣。

    可葉挽一遍一遍看她，每一次都會入迷。

    “娃娃機！”蘇遲指著一排的娃娃機，“去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我替你抓一個?！?/br>
    葉挽走過去，盯著里面的玩偶，隨手指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好抓的毛絨棕熊。

    蘇遲往里面塞了一枚硬幣。

    抓鉤慢慢地對準玩偶，將它的腦袋拎出來一點點，晃了兩下，又掉了下去。

    蘇遲發出一聲遺憾的嘆息，又往里面塞了兩枚硬幣。

    還是沒有成功，都是對準卻抓不起來。

    蘇遲拿出一張五十的紙幣，跑去兌換了一打的硬幣，堆在娃娃機子前，拿了一把椅子在機器面前坐下來專心抓。

    葉挽：“……”

    又是兩次的落空。

    蘇遲不吭聲了，朝旁邊的機子瞅了兩眼，發現他們也沒有抓到，明顯松了口氣，扭頭對葉挽一本正經解釋道：“這是商家陷阱，你看這個抓鉤，握力不足，抓取成功的概率是預先調好的?！?/br>
    葉挽聽著她的科普，眼睜睜她踏入所謂的商家陷阱中抓得樂此不疲。

    葉挽第一次看見蘇遲露出孩子氣的一面，較勁一樣非要抓出來那個毛絨棕熊不可。

    她忍不住想笑。

    她的心思全寫在臉上，嘴角翹起，笑得很靦腆。

    當蘇遲抓了近三十次才抓出那個目標玩偶后，見葉挽在笑，忍不住低下頭刮了刮她的鼻子，低聲道：

    “小家伙學壞了，還知道笑老師?！?/br>
    她不知道她的語氣有多親昵，動作有多么打動人，有魅力而不自知。

    蘇遲將費勁千辛萬苦抓到的小棕熊塞到葉挽懷里，牽著她的手再去買新衣服、新鞋子。

    短短幾個月，葉挽被蘇遲養得很好。雖然還是很瘦，但不再是營養不良的樣子，個子也竄了一點。眉眼長開，好看不少。

    蘇遲揉揉她的腦袋，半是感慨道：“不知道以后哪個Alpha有這個福氣會娶到我的小挽?！?/br>
    “我的小挽?！?/br>
    我的。

    心臟跳得快要從喉嚨口蹦出來，葉挽張了張嘴，覺得呼吸都困難。

    你的。

    她想著。

    我是你的。

    她突然心底生出了淡淡的心酸。

    為什么自己不能長快點的。

    快點快點。

    長到她把自己當成大人為止。

    蘇遲在課堂上鍛煉出來的觀察力頓時讓她察覺到了葉挽身體的僵硬和目光的閃躲。

    她有些疑惑地低下頭。

    言語可以欺騙人，但眼睛不能。

    亮亮的眸子里的慌亂，仿佛心事被戳穿了一般，不自然地低下頭。

    湊得太近，她都能聽到葉挽的急促的呼吸。

    還有抑制劑下信息素的氣息。

    青檸味，清清爽爽，酸酸甜甜。

    蘇遲看著她的眼睛燒得發紅，放在她腦袋上的手僵了僵，放下不是，繼續也不是。

    瞧得她自己也莫名跟著慌亂起來。

    少女太純凈，藏不住心事，一瞬間流露的傾慕昭然若揭。

    冷靜冷靜。

    這個年紀的Omega情竇初開是正常的事情。

    蘇遲尷尬地直起身，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的樣子，顧左右而言他：“累了嗎？晚飯想吃火鍋還是烤rou？”

    她是不是發現了。

    葉挽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跟在她身后，緊張的額頭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該掩飾一下的。

    為什么這么粗心大意？

    為什么這么不當心？

    葉挽鼻子酸酸的，懊悔和慌亂占據了她的全部思緒。

    她想寫下點話解釋一下。

    但又無從說起，只會越描越黑。

    她會不會從此不要自己？會不會趕自己走？

    葉挽委屈得紅了眼睛，急得快要哭出來。

    她就這樣木著腦子走到烤rou店，等著蘇遲給她點菜。

    蘇遲瞧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分外心疼。她能想象得出，她剛才的舉動會讓敏感的葉挽產生許多不好的聯想。

    她好不容易讓葉挽走出孤島。

    不能再將她重新推回去。

    在演戲這一技能上蘇遲要比葉挽要老道許多，她一邊幫葉挽烤著rou，一邊跟往常一樣和她聊天，聊聊最近看的書，聊聊自己小時候的往事，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一樣。

    她的表現很快欺瞞住葉挽。

    葉挽疑惑地看著她，反復盯了好幾眼，仿佛在確認什么，蘇遲專心拌著石鍋飯，然后用勺子舀了滿滿一勺，言笑晏晏道：“來，嘗一口?！?/br>
    葉挽謹慎地先看了一眼蘇遲，才輕輕偏過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乖巧地露出她可愛的小白牙，咬住了勺子。

    她沒發現。

    葉挽松了口氣。

    她的小動作被蘇遲盡收眼底，也忍不住揚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

    小小的心事被心上人徹底拆穿。

    蘇遲看著她開心，心情也不由自主好起來，緊跟著松了口氣。

    吃完飯，又去買兩杯奶茶。

    葉挽給她發信息：

    ——你的奶茶是不是多放了一份糖？

    葉挽愛喝五分糖，蘇遲在意身材，往往會選擇無糖。

    但今天她突然就想試試五分糖。

    “沒有。這個甜度……”蘇遲搖搖頭，牽過葉挽的手，靜謐的夜，夏蟬已經開始悄悄聒噪，帶著暖意的潮濕夜風勾起她耳側的發絲，她說：

    “剛剛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