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陸思思的所有叛逆、倔強,如小獸般的狠厲和張牙舞爪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她在學??嫉箶档谝?,家長會因為沒有家長參加被老師揪著衣服訓,和野孩子在泥地里撕打,都沒有如此沮喪和自卑。 這棟宅邸是陸思思從不敢想象的華美絢爛的夢境,她像被拉進了一副畫中,輝煌摧殘的燈光,大理石茶幾上嬌艷欲滴的鮮花,眼前的人更是畫中人,若不是自己的母親正端坐在沙發上斜著眼睛睨著自己,她真的以為自己闖入了一副博物館的油畫中。 她從此收起自己所有的張牙舞爪和一文不值的倔強,小心翼翼地在這個家悄悄生活了下來。 齊雪楠總是對她各種不滿意,嫌棄她沒有教養,嫌棄她不會說話,嫌棄她腦子笨不上進,嫌棄她沒有一分自己的模樣。 可是齊雪楠好像忘了,她也是從那間狹窄的、酸臭的、廚房里有蟑螂和老鼠的老巷子里鉆出來的。齊雪楠慢慢遠離了陸思思記憶中的母親,她再也不會下廚,也不會為陸思思親自挑選衣服,更不會和家里的人說,好好照顧我的女兒。 可是現在母親就在她身邊,陸思思瑟縮著頭,不敢再奢求什么,即使齊雪楠平時呵斥她再聲色俱厲,在她掉眼淚的時候還是會不耐煩的往她手里塞一張紙巾。 陸思思已經很滿足了。 那個挺拔消瘦的少年是她繼父陸望的兒子陸瓴舟,比陸思思年長四歲,在一所市里陸思思聞所未聞的私立貴族學校讀書。 陸思思理所應當的被陸望轉去了那間學校的小學部,在入學之前,陸思思被送去參加入學考試。 整張卷子都是英文,陸思思像看天書般,連題都看不懂。監考老師走到她身邊,看著她作答,陸思思很窘迫,只好咬著鉛筆裝作在竭力思考的樣子。 數學和口試陸思思也是一塌糊涂。 老師拿著她的成績分析報告對著陸望不住地嘆息和搖頭,這種場面齊雪楠一般是不會出現的,她說她實在丟不起那個人。 陸思思正趴在教室的窗臺上,用一雙眼睛貪婪地看著這所漂亮的學校。學校里種滿了高大的梧桐樹,連門口的石階都被打掃的十分干凈。陸思思所在的教室在二樓,她趴著的窗口正對著樓下一顆合歡樹。 淡紅色的花朵落了一地,遠遠望過去只覺得絨絨一片,陸瓴舟穿著校服安靜的站在樹下的影子中,夏天微微的涼風將他的襯衣吹得一鼓一鼓的,淺粉色的花落到他的肩頭。 他抬頭,一道干凈而懶慢的目光措不及防撞進陸思思眼里,思思嚇得從椅子上翻了下來,拼命拍著自己的胸口。 哥哥真好看,陸思思在心里悄悄地想,這個家除了美麗的華夢,吃不完的蛋糕和公主裙,還有漂亮如畫中人一樣的哥哥,她心里有一點點感激齊雪楠,不然貧賤如野草般的自己怎么能有機會和這樣的哥哥朝夕相處。 陸思思還是爬上了課桌,悄悄地抬起頭露出了眼睛,扒著窗子想要看站在合歡樹下的陸瓴舟,可是當她再看向那里時,合歡樹下空無一人。 剛剛那站在淡紅色絨花之中的少年不見了,陸思思一下在窗邊直起身子,探頭探腦的四處張望,少年消失的毫無痕跡,陸思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覺得剛剛自己做了一場美夢。 陸望把趴在課桌上酣睡的陸思思拍醒,摸了摸她梳得整整齊齊的馬尾,溫柔的在她耳邊低語,“思思,咱們回家了?!?/br> 最后陸思思還是順利入學了那間學校,只是降了一級,從四年級讀起。 陸望還給她請了三位家教,輪流惡補英文數學和藝術,齊雪楠一邊冷笑著對陸思思說陸望只是白費力氣,一邊又在每次家教下課的時候走過來冷著臉問幾句陸思思的情況,幾個家教都是專業權威的教師,經常輔導上流階層的官員富商子女,舌燦蓮花,每次都變著法的夸獎陸思思有進步,每次聽到這個反饋,齊雪楠冷若冰霜的臉色會稍有緩解,望向陸思思的目光會微微柔和一點。 陸思思就這樣笨拙地在這個童話夢境里生活著,她每天都在希翼著能在學校的一角碰到陸瓴舟,可是她一次都沒有。 陸瓴舟也不經?;厮麄冏〉哪情g別墅,陸思思扳著手指數,距離上一次陸瓴舟回家已經是兩周前。 她怯怯地問陸望,“爸爸,最近為什么沒見到哥哥?” 他們此刻正在吃早餐,齊雪楠在切一只精巧的牛角包,聽到陸思思的話,她手中的刀滋啦一下劃在了盤子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陸望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問道,“思思想見哥哥嗎?” 陸思思紅透了臉,低下頭喃喃地不知如何回答,只聽到陸望說,“瓴舟奶奶身體不好,瓴舟一直住在老宅,不過他最近也該回來了?!?/br> 果不其然,陸思思在一周后就見到了陸瓴舟。 他好像比上次見面長高了一點,既有少年人的單薄,還有一些介于男人與男孩之間微妙的成熟感。 陸思思則像顆發育不良的豆芽菜,她原來還算有幾分結實,卻在來到陸家之后迅速消瘦下來,徹底淪為了一個搓衣板般干巴巴的小女孩。 她偷偷打量過舞蹈課同班女孩們初現婀娜的身姿,她們的胸口開始如同青色的杏子般微微鼓起,而陸思思除了臉是嘟嘟的,其他地方都還如孩童一樣毫無發育,看著不像十二歲的孩子,像一個發育不良的十歲小孩。 陸瓴舟很少同齊雪楠說話,雖然齊雪楠在他回家的時候就充分表現出了三十分的憂慮,三十分的不自在和四十分的討好。 齊雪楠在嫁進了陸家之后確實脫胎換骨變成了一個實打實的富太太,她一舉一動都完美貼合了陸夫人這個形象,仿佛她生來高貴。 她努力的提升著自己在這間大宅中的地位,一些家中的傭人本來對齊雪楠的出身頗有微詞,但齊雪楠把清高和優雅仿佛刻進了自己的骨子里,融進了血液中,她不凡的談吐和不俗的品位讓大家逐漸忘記了她是來自老城區弄堂的女人。 可她的優雅、脫俗、淡然,在陸瓴舟的來到之后仿佛在逐漸瓦解。 在聽說陸瓴舟要搬回家之后,齊雪楠吩咐家里阿姨將他的那間屋子打掃了四五遍,家里的小廚房也早就煨上陸瓴舟最喜歡的鴿子湯,菜式也全部都是按照陸瓴舟的喜好準備的。 齊雪楠焦慮地在客廳里走來走去,雙手緊緊地交握著。 陸思思在二樓聞到鴿子湯的陣陣飄香,就知道是哥哥要回來,因為每次陸瓴舟回家吃飯都會燉這個湯,雖然她從來沒敢嘗過這個湯的滋味。 她將耳朵貼在自己的屋門上,努力聽屋外的動靜。 她聽到樓下有開門關門的聲音,趕忙悄悄打開門,赤著腳爬到二樓的樓梯上,墊著腳向樓梯下張望著。 果真是陸瓴舟回來了。 他正在玄關處換鞋,陸思思能望到他頭頂的發旋。 身后陸望的助理正幫他把行李一件一件提進來。 陸思思還是沒忍住,噔噔噔的赤著腳從二樓跑下來,然后生生止住站在樓梯口,聲音不大不小地叫了一聲,“哥哥好?!?/br> 陸瓴舟隨意的應了一聲,抬起頭看這個只能到自己胸口的赤腳小女孩,她比上次見面瘦了不少,這個人干巴巴的,一雙眼睛倒是亮晶晶的盯著自己,盈滿了欣喜,“怎么光著腳?” 陸思思“啊”了一聲,仿佛才發現自己光著腳,腳趾在地上蜷縮著,怯怯地低著頭不敢看齊雪楠。 她的視線里忽然出現一雙拖鞋,再往上看是一只手。 是陸瓴舟將拖鞋放到了她面前,“快穿上吧,小心著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