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懷抱
溫暖的懷抱
走出被空調統治的大廳,熱浪撲面而來。 陽光太曬,我腳步一頓落后了一步,綴在了相澤消太的斜后方,跟在他的影子里面。 “以后不要再灌山田酒了?!?/br> 前方的腳步變慢了些,相澤消太微微側身,垂眼看下來,“酒精會損壞他的聲帶?!?/br> 我試圖把他的這句話理解為吃醋,但盯著相澤消太平靜的側臉看了好幾秒后,我發現……果然是我想多了。 “我可沒勸他酒,也沒硬給他灌?!?/br> 我拒絕把這口鍋往身上背?!笆撬约簶芬夂鹊??!?/br> “狡辯沒用,如果你沒動手腳,他根本不會喝醉?!?/br> 和大大咧咧的香山睡不同,相澤消太對山田陽射非常了解。 沒錯,山田是喜歡喝酒,但喝酒并會不影響他保持清醒,烈酒最多三杯,啤酒不超五瓶——正常情況下,山田絕對不會紅的白的混著喝、更不會喝到醉成一頓坨被人拖進酒店。 其實相澤消太也沒打算在這件事上計較太多,他現在的關注點有點歪——他自己也知道,但…管他的。 “所以你從山田那兒套出了什么?” 我忍不住“切”了一聲。 還能套出什么,普雷森特那家伙,有用的話一句也沒說——他連敵人老大的名字都不知道,畢竟哪會有人真名叫ALL.FOR.ONE的? “他說你很受歡迎啊,”我看到相澤消太微怔了一下,“還說你一直被美女鍥而不舍地追著求婚,而且對方可愛漂亮活潑開朗,美麗動人樂觀陽光?!?/br> ——山田陽射。 相澤消太面無表情地抬起頭,腦海里的黑發小人瞬間把金發小人捆成了木乃伊,并瘋狂踩臉踐踏。 “那都是同事之間的玩笑,”相澤消太說,“我本人并沒有結婚的計劃?!?/br> 結婚,家庭,下一代。 這些東西太耗費時間和精力,而且完全看不出這么做的必要。 “那就好,”心情不錯,我也沒有結婚計劃,把自己完全捆在另一個人身上——思考這種事對我來說還太早了點。 “普雷森特還說你冷酷無情地拒絕了那位美女無數次。不過他還說你比較慢熱,讓我稍微委婉點,你喜歡委婉點的嗎?” 哈?這怎么回答——相澤消太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真想立刻馬上打個電話,對山田陽射咆哮一頓!最好震裂他的耳膜??! 好在紅綠燈救了他——萬幸,他把車停在了對面的停車場——看著閃爍的紅燈,相澤消太停下腳步,很自然地伸手一撈,把垂在旁邊的細胳膊握住了。 他感到那節胳膊在手掌里轉了轉,像擰螺絲一樣把自己抽了出來,于是他下意識就松了一下手,然后感到自己的手指被緊緊扣住。 一時間,紅綠燈和街道仿佛都消失了,全身的感官只剩下了那只手。 相澤消太看著前方,安靜了一秒或者兩秒,掙了掙手指,松開了。 綠燈剛好在這一刻亮起來,相澤消太沒再回頭,因為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 自己是怎么上車,又怎么回家的? 鑰匙在鎖孔里轉動,相澤消太垂著頭,眼神有點放空,記憶里沒有這個過程。 一開始就不該去。他想。 下次說什么也不去了。他決定。 路過陽臺的時候,客廳的陽光……仿佛被什么擋住了一簇,相澤消太停住了,窗外吹過的風似乎也少了那么一縷,他轉過頭,看到背光的窗戶沿上坐著個人,懷里抱著貓窩,兩條細腿一晃一晃。 失落退去,驚喜就像漲潮滾動翻涌,不可抗拒亦無法抵擋。要很艱難很努力,才能勉強控制住自己不立馬像個二傻子一樣朝那個方向跑過去。 能不能穩重一點,都快奔四了又不是小孩,跑什么跑,相澤消太暗中唾棄道,成功穩住了自己,平靜地說道:“窗臺很久沒擦了?!?/br> 窗臺很久沒擦了。 很久沒擦了。 沒擦了。 擦! 屋內久久沉默,相澤消太后知后覺,正要試圖再說點什么補救一下,就聽到了一聲帶著殺氣的冷哼—— “安心,我把你的毛巾墊在屁股底下了?!?/br> —————————————————————— “???你怎么又回來了?” 這才過去幾分鐘? 山田陽射剛刷完牙,饑腸轆轆,他原本計劃著先吃掉那份散發著美妙香味的鰻魚飯再去退房,卻看到客廳站了個本該走掉的人。 “普雷森特你這個大騙子?!?/br> 我現在是真的很生氣了,溫柔委婉……溫柔委婉個毛線!我怎么感覺對付相澤消太這種烏龜性子只能用強呢?? “我哪騙你了?再說我好歹也是你的老師,這樣直呼英雄名是不是有點太生疏?叫我山田就行?!?/br> 山田陽射踩著紙拖走進客廳,拖出一把椅子坐下,“你倆不是要出去吃飯嗎?” 本來一點也不餓,我都忘了吃飯這回事了,被他這么一提醒,胃里突然就咕嚕嚕的響了起來。 “要不…你先吃點東西?” 山田陽射轉念一想就明白發生了什么。 他也是無奈。 “相澤腦子里真沒談戀愛那根弦,你別看他現在不修邊幅整日沒精打采,其實從高中開始就那樣了,其實他只要稍微一收拾就很帥,相澤是我們那屆公認的最帥,然而就他那脾氣,長得再帥也沒用——女生暗送秋波他也接收不到,一下課眼一閉就睡過去了,滿腦子都是練練練打打打,再然后就是餓餓餓和困困困?!?/br> “誰說收不到,我看他明明就收的挺好?!?/br> 我拆開打包盒,目光在鰻魚蓋飯和芝士玉子燒之間轉了一圈,選了后面那個。 “他就是在介意自己年紀比我大唄?!?/br> 山田陽射無言以對,過了一會,胃里實在是餓,他伸手把被推開的鰻魚飯拿到面前,掰開筷子,“你這不是很清楚問題在哪?你今年16,我倆今年31,大你一倍,別的不說,就說我們上高中時你還是個受精卵呢?!?/br> “……” 這可真是絕妙的比喻,我面無表情地咽下嘴中的食物,決定不和他生氣。 “你的意思是相澤消太沒和人談過戀愛,所以你也不知道怎么追他,那你之前還答應的那么快。果然男人在床上說的話一句話也不能信,還老師,我看你就是個大豬蹄子?!?/br> 山田陽射差點被哽死,他剛剛還在試圖把之前的事忘了,然而…… 把未來的學生給睡了——不是他不想負責,好吧,他的確是不想負責,但如果真的非要他負責…也沒什么,也行的。 反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結婚不可能,其他的,諸如賠罪賠償什么都可以商量,就算走法律途徑被判個猥褻未成年人去坐牢他也認。 但是中間加了個相澤消太,這事就麻煩了,山田陽射一點也不想對相澤坦白自己做了什么,“我們只是抱著睡了一覺什么都沒干”——就連這個他也說不出口,他只想‘能瞞多久就瞞多久’,最好瞞一輩子,到死也別被相澤知道。 逃避可恥,然而這次真的沒法剛正面。 山田陽射翻著盒子里被烤焦的鰻魚咬了一口,食不知味。 “好吧?!鄙教镪柹鋰@氣,這次是真的沒辦法了,“我幫你,”他頓了頓,說道,“我幫你們,反正他也喜歡你,條件就是我們昨天……不管發生了什么,都要當做沒發生過,剛剛那種話也不能再提?!?/br> 我抬頭看了看普雷森特的表情,這次是認真的。 對我沒壞處,于是我一口答應下來。 “可以?!蔽艺f?!暗窃趺磶臀艺f的算,你不能私自行動,一切都要按我說的來?!?/br> 不出聲就代表默認,我吃掉最后一口玉子燒,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時間剛剛才過去十八分鐘,相澤消太開著車,就算一路綠燈也到不了家。 我起身走到窗口,點開地圖開啟導航,背后的普雷森特一直沒出聲,我知道他在猶豫什么——但是,既然他都親手把自己的弱點送了出來了,我為什么不用呢? “昨天晚上的一切,我都會守口如瓶,”我加重語氣保證道,“我聽說Lunch·Rush開了個流動店,今晚,我要你把相澤約到那里去吃飯,然后你現在就把地址給我?!?/br> “……然后你到了我走?” 山田陽射覺得自己喉嚨發干。 他突然產生了自己在把相澤消太往火坑里推的錯覺,與此同時,他覺得自己好像也被無形的網纏住了,越是想掙脫就網的越緊。 正所謂是“一步錯,步步錯”,想要維持一個謊言,就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填。 “不,各吃各的,一切照常,剩下的你就別管了?!?/br> —————————————————————— 摸著小貓薄薄的耳朵,我坐在窗臺上,看著相澤消太在茶幾上倒好水,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沒說什么,就走進了臥室。 他沒關門。 我聽到床陷下去,被子掀起,翻身,舒服地喘了一口氣,聲音很性感——卻只有半聲。 緊接著又是翻身,翻身……聲音漸漸消失。 依舊沒脫衣服。 連襪子也沒脫,我真是服了。 【相澤?他喜歡裸 睡】 腦子里轉過這句話,我決定,抽空一定要夜襲相澤消太見識一下。 我把懷里的貓窩輕輕放下,飄進洗手間洗了把手,悄無聲息地脫掉鞋,又脫掉絲襪,移動到臥室門口靜靜地聽了幾秒。 呼吸頻率,正常。 ……這入睡速度,簡直和我一樣快。 于是我露出頭看了眼,看到相澤消太背對著門,側躺在床上,睡姿,嗯,怎么說呢,很……優美規范。 ——絕對是裝睡。 我無比確認這一點。 輕飄飄地落在床的一頭,我盯著假睡狀態的某人,看著他沒蓋到被子的那部分胸膛緩緩起伏著,仿佛很有熱度的樣子。 在這之前,我還真沒見過有誰會在家里的主臥里擺一張單人床,明明空間那么大。 我默默地掀起被子的一個角,在腦子里規劃了一下,發現自己根本不可能不動聲色地鉆進去。于是我把手里的被角松開了。 一不做二不休,我換了個姿勢,很干脆地挨進了相澤消太懷里,然后就著被子抱住他,慢慢地,慢慢地,徹底落下重量。 ——壓死。 稍微蹭了蹭,我閉上眼調整呼吸,進入裝睡狀態。 頭頂的呼吸每3.5秒循環一次,相澤消太心臟搏動的速度比我的要快一點,間隔很小,幾乎交纏在一起,兩股心跳同樣的強勁、規則——這些都可以控制,我漫無邊際地思考著,等待他放棄裝睡。 然而,相澤消太的耐性比我想的還要好,為了更自然,我甚至稍微動了兩下——從輕抱變成熊抱,最后進化成了八爪章魚抱——都到這個程度了,他也沒動一下。 難道真的睡著了? 睡到被貼身八爪章魚纏繞都沒反應? 我就不信了…反正我不困,我等。 屋內非常安靜,沒開空調但是開著窗戶,偶爾有風灌進來,不算熱。 能聽到路邊有鳴笛聲,和陣陣蟬鳴。 其實仔細想想,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追相澤消太——哦,是了,我記得是普雷森特先喊的【我幫你追他】,然后,我就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對啊,其實我本來沒準備追相澤消太的,沒錯,我是挺喜歡他,但是真要考慮交往……仔細思考一下,我應該更喜歡弔哥那樣乖乖聽話的類型,而相澤消太這個人跟“乖”這個詞完全搭不上邊。 關鍵是他還老拒絕,這樣的高嶺之花,平??吹秸{戲一把倒是挺有趣,但是真要認真追她……累慘了也不一定追的上。 而且我好像也沒那么多閑工夫追男人,我還欠A一個暴肌靜岡,我還要鍛煉,要防著橫刀一斬陰我,要殺安德瓦,要和百一起建立聯名事務所,要掙很多錢,要去各國交換做任務,尋找能夠治愈jiejie和冰姨的治愈者——世界這么大,幾十億人里總會有那么個人,擁有能夠治愈她們的個性。 所以談戀愛……就算花很多功夫成功把相澤消太追到手,滿打滿算,最多也就只能高中三年。 我突然有點困,也許我真的喜歡被人抱著睡覺,起碼…被人覆蓋的感覺比被子要好。 最好的是深海,絕對黑暗,絕對安靜,絕對不會被打擾,一旦真的沉下去,就可以放下心睡到天荒地老。 身下的人動了一下,從束縛中抽出了胳膊。 胳膊被拿起,我平穩著呼吸,任由帶著溫度的胸膛慢慢離開。 我等著相澤消太起床離開,旁邊還有一個臥室,我猜他會去那邊躺下繼續睡,等他走了我也就該走了,晚上還約了百一起吃飯,吃完飯定動車票回家,明天上午去東京找霍克斯,下午回去看冰姨,大后天等橫刀出來,換個地方又是新一輪的訓練。 身上被蓋了一層薄薄的被子,我沒動,感到床墊一輕,聽到腳步聲向門口走去。 門被關上了。 但是腳步聲還在屋里。 窗戶也被關上了。 空調被打開,床墊又陷下去,我感到一只手又輕又慢地隔著被子搭在了我的腰上。 但是舒適的胸膛依舊與我隔得很遠。 遠到可能需要繼續裝睡半小時,才能不動聲色地靠過去。 ……裝就裝吧。